赵可儿见赵驭发呆，以为哥哥是看不上自己的手艺。
她微微瘪嘴，表示满道，“哥，你别看面和云吞是买的，我调的这个汤料才是它的灵魂。”
“这是阿妈研究了几十年的秘方呢，整个大兴村的阿妈阿伯都非常称赞的。那些发济了搬出层村的人，逢年过节都会回来吃一口。”
“这个蒜头要挑浦江那边的最香，带红皮的味最浓。我用油炸过，很香的，还有这个红油汤，我加了点花生碎，哦虽然这个是我买的，不过，你肯定没吃过吧？”
赵驭闭了闭眼，扬起唇，“嗯，很香。这个煎蛋，也很漂亮。”
赵可儿更得意了，“那当然，我可是练了五年的煎蛋手艺。虽然比不上那个什么寿司之神那么爱吹，也是咱屋村第一蛋姐了。”
赵驭笑出声儿。
也很给力地，很快吃完了一整碗。
饭后，兄妹俩避开了敏感沉重的话题，随便聊了些趣味的小事。
赵可儿说了很多，幼时在屋村生活的事儿，随着九龙寨城那样的地方被拆除后，屋村在上下一心的建设下，而今发展已经非常完备，舒适。
赵驭发现妹妹似乎变得更开朗自信了，不像之前总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试探，那种想要融入，又怕做错了被排斥的不自信的感觉。
只是因为跟顾雪芙聊了一日，就有了改变？
他轻叹，“可儿，为什么以前你都不跟我讲这些？”
赵可儿一怔，垂下眼道，“我跟大伯母说时，她喝止我。说我现在已经回来真正的家了，要适应这个家里的习惯和气氛。不要再提以前的家的事情，这样要是让你和爸妈听到，会难过伤心的。
可是，我明明讲的是开心的事情……她又说，我在原来的家里过得好，只会突出你们的无能和失职，会勾起你们的遗憾和自责，大家都不会开心。”
赵驭愕然。
他是真没想到大伯母会这样解释这件事情。
而事实上，他自己觉得并没有大伯母想的那么严重。
他和父母，其实性子相近，属于没有太多野心欲望，比较随遇而安。
愧疚肯定是有的，但，“大伯母误会了。”
赵驭看着妹妹，鼓励道，“失职的自责会有，愧疚也会有，但是那都不重要。”
赵可儿抬起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哥哥，那眸色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血脉亲人，在问：那什么重要？
赵驭温笑，“知道你在屋村过得并不糟糕，还有这么多成长的快乐。我和爸妈都会感到欣慰。有时候，苦难并不全是糟糕的，它也可以磨练毅志，塑造更好的你。”
“你这么勇敢，勇敢地自救，爸妈知道了也会非常佩服你。”
“我想，那位阿妈也是位坚强伟大的女性，才能教出不畏艰难和权威的你。”
这一点，赵驭说得并不夸张，也不全是安慰。
看看那么多送进爱瑟尔学院的姑娘们，都是豪门富贾的千金小姐们，在家里被当金丝雀般养着，平日里娇生惯养，在家从父，嫁人从夫，到了学校就听师长的，被拿捏住对那些专业的训导师来说，太容易不过。
而敢于反抗权威，这本就不是普通姑娘敢做的。
“等父母回来，我们会亲自去拜访你的阿妈。可以吗？”
赵可儿以来自己再没有什么可哭的事情了，可是听着哥哥说出这话时，她又湿了眼眶。
自打回来后，那些过去成了要极力隐藏的羞耻般的存在，这是她无法理解的。可是为了跟现在的家人们好好相处，她强迫自己抹掉那些过去。
那些，她觉得美好，一点儿都不羞耻，还是让她在爱瑟尔学院里苦苦挣扎时，最终支撑着她逃离魔窟的力量。
其实，她已经跟郝雅商量好了，国庆时要回屋村去看阿妈的。
其实，不管赵家如何不允许，她每月都会悄悄跑回屋村，带东西给阿妈，给阿妈换新家具，新电器，按摩仪。
在她心里，阿妈是不可替代的人。
她一直记得阿妈跟她说，“要相信自己。要是觉得不对劲儿，不用听别人的，听自己的。只要咱不坐奸犯科，日子自己过得舒心就好！”
“哥，我想国庆回去看阿妈。可以吗？”
“好。我陪你去。”
“哦，你不能随便就拿钱出来捐啊捐的，这样很不好。”
“嗯，我懂。”
“哥，我困了，先睡了哦！”
“好好休息，别刷手机。”
“哈，你真是啰嗦。”
看着妹妹离开，赵驭的目光又慢慢落在妹妹偏爱坐的那个贵妃沙发上。
是女孩子都偏爱的感觉吗？
这个沙发也是当初顾雪芙亲自测换掉的，他回来时，常看到她坐在这里等他。
厨房里会留着一碗面条，或者云吞。
他只吃过一碗，就没有再吃了。
他以为那是阿姨做的，直到某次吃到阿姨做的，发现味道大相径庭。
结果阿姨说，“过了六点，太太都给咱们放假了，说不需要我们加班。先生您用的水，喝的咖啡，吃的水果，还有夜宵的东西，都是太太亲手做的。”
可那时他做了什么呢？
他白天看着叶观澜对她献殷勤，晚上回来看她对自己献殷勤，就觉得特别虚伪，造作，还有点恶心。
她的笑容，在他看来都是心虚。
如此一年后，他就再难看到她的笑容了。
可是今天，在霍家那幢别墅里，她的笑容似乎又都回来了。
在面对自己妹妹的痛苦经历时，她身上也始终带着一种平和温柔的气息，漂亮的凤眼尾总是自信地上翘着，整个人都似乎变得温柔了很多。
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可是对比他记忆里最后两年时光，像是换了一个人。
尤其是每当霍宙礼出现时，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身边仿佛是任何人都无法介入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她温柔的样子让人不可思议，当那个男人抱起她时，她小鸟依人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乖巧，可爱，娇气，迷人。
他还记得，做艺术家的母亲说，“当女人真正陷入爱情时，她的模样就是一个旁观者都能感觉到爱的甜蜜。”
“阿驭，虽然这亲事是老太太给你定下的，若你真不喜欢，是可以拒绝的。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那个女孩儿，你要慎重考虑！”
慎重考虑？
那时候，他的慎重考虑是什么？
他对异性没有什么期待感，但他和奶奶很亲，只要奶奶高兴就好。
大伯也说，顾家的酒店生意做得好，顾雪芙还很有生意头脑。
其他人说，顾雪芙天生命格好，财官双美的命格，在整个港区的名媛圈子里是独一份的。想要娶她的人，多得很，可惜都被拒了。
他是顾雪芙的亲姥姥挑中的人。
那张相亲的照片上，顾雪芙看着清纯又美好，跟他心目中隐约浮现的妻子的模样，也刚好稳吻。
八字一合，相敬如宾，也算一对美眷。
他不介意，大家又都很满意，就顾雪芙吧！
明明人人都说好的人，后来他是怎么厌弃不理，越走越远的？
这一夜，灯火不灭。
一瓶酒，一缸烟。
缭缭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