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希望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显然他们兄弟早有隔阂，并不能做到兄友弟恭了。
康熙被胤禛的话触动。这孩子从来都是外冷内热，看他养的几个孩子各个孝顺，就知道他所言非虚。
“你去吧。把你大哥给二哥都送回去，让他们先在自己府里待着。”康熙摆摆手，示意梁九功带他去寻人。
胤禛跟着梁九功走出书房，外面已经有人等着了:“奴才奉旨协助四贝勒。”
胤禛睨了他一眼，也不为难:“那就走吧。”
太子跟直郡王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皇上也没把他们兄弟关在一起。
胤禛先带人去宫外一所宅子里接了直郡王，直接把人送回了郡王府。才又返回宫里去了咸安宫。
咸安宫一直是荒废着的。即便废太子被关进来，也没有人因此打扫。
胤禛一进来就感到了阴冷，细细嗅来还有一股子霉味。
胤禛看了看守的侍卫首领一眼，那奴才不敢与他对视，头低低的垂下了。
知道他也身不由己，胤禛只叹了口气:“带爷去寻二哥吧。”
侍卫首领这才躬着腰把胤禛往旁边一间只余半边窗子，连门都没有的屋子里领。
现在还是夏天，胤禛进了屋子却半点没觉得热，反而感觉有些潮湿。废太子胤礽就那么半躺在一堆稻草上面，斜着眼看过来。
“四弟？这儿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还是回去吧。”
胤禛想过废太子过得不好，却没想过之前被康熙放在心尖尖上的好儿子，最后落得这个地步。头发应该有段时间没梳洗过来，毛糙又打结。最头顶却是油腻腻的。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胤禛向前一步:“二哥，爷奉汗阿玛的命令，送你回宫。”
“汗阿玛？”胤礽低声呢喃，几不可闻。
“既然皇上发话了，那就走吧。”胤礽仿佛没有感觉到身上的异样，从容的走出来。
“爷，这是您还未上过身的衣服。”苏培盛捧着一套崭新的石青色常服进来。
胤禛有些不好意思道:“弟弟来的匆忙，没去毓庆宫找二嫂取二哥的衣服，只让苏培盛拿了弟弟的换洗过来。咱们兄弟身材应该是差不多的。”
胤礽看常服做工精致，轻笑一声:“比二哥身上这套好多了。”他看向看守他的侍卫首领:“麻烦给我取些热水。”
知道废太子就要出去了，侍卫首领也不想被记恨。吩咐底下的侍卫们把洗漱用品都给准备好。
等胤礽再次出来，又是那个风光霁月的翩翩太子。
“二哥走吧。”
“走？说不定哪天，二哥就又回来了。”
胤礽看了眼自己住了大半天的宫殿，跟他来时候别无二致。一样的腐朽，破败不堪。
胤禛不敢接口，只把人送到了毓庆宫里。等瓜尔佳氏听到动静赶来，胤禛才告辞道:“麻烦二嫂照顾二哥，弟弟就先回了。”
直郡王跟废太子被皇上放出来了，这个消息像一阵风一样传遍了京城的各个府邸。
“真不知道这老四是怎么想的，废太子关押着不好么？”胤禟跟胤?正在胤禩府里商讨请封太子的事，没想到这废太子就被胤禛给保出来了。
胤禩意味不明的道:“毕竟是汗阿玛疼爱了这么些年的太子，还是四哥懂老爷子的心。”
“这老四自小就阴险。”胤禟跟胤禛因为一条哈巴狗打小就不对付。他剪过老四那条哈巴狗的狗毛，老四也剪过他的辫子。
胤?就是来凑数的，拿着一块桂花糕吃的香甜，不时跟着附和两声:“老四阴险。”
胤禩无奈:“四哥可是因为你得了喜怒不定的评价。”只他心里如何想的，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胤禟不以为意，只是有些担忧道:“汗阿玛不会想着复立太子吧。”
胤禩一下子给愣住了:“应该不会。废太子那可是谋逆，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的。”而满朝文武不少都是他的人。
胤禔刚刚洗漱完还在吃东西，就听到了胤礽被放出来的消息，不禁苦笑一声。
他陪着胤礽耗了半辈子，俩人打生打死。却一直被汗阿玛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汗阿玛是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了么？
他可怜胤礽，也可怜自己。只是现在抽身却早已来不及了。
胤禛丢下一个大雷，给人留了个重情重义的形象，自己拍拍屁股又回府了。
胡清雅看见胤禛就笑:“好不容易把太子拉下来，你这就把他给提起来了？”
胤禛看着胡清雅越来越鼓的肚子:“这次请封太子，爷本不打算参与。只老八两口子欺人太甚，爷也得给他们个教训看看。有二哥在，老爷子看不见别人的。”不论是从私人感情还是从大局上看，复立太子才是最符合老爷子利益的。
胡清雅没想到胤禛能看的这么清楚。也难怪最后是他坐上那个位置了，把老爷子的心理琢磨的透透的。
整个京城因为胤礽的回宫安静了一阵子。
这天，不知道从哪里就传出来了“八王大”的传言。据说是有一个江湖术士给老八批了命。
传到老爷子耳朵里的时候，康熙正在玥贵人处看玥贵人作画。
别说，玥贵人毕竟是钮祜禄氏精心培养的，还是有些才艺在身的。
老爷子拿着手里的画看了一会儿，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觉得老八的批命准不准？”
玥贵人自从有了奇遇，一直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这会儿她年岁见长，眼看着可以孕育孩儿了，当然不希望太子的位置上坐了人。只笑着道:“妾幼时也随额娘去道观拜访过，只觉得道观的道士们仙风道骨不理俗世。没想到江湖上的还会主动给人批命呢。”
康熙不放过她，只盯着她问:“这么说，你是觉得这个道士哗众取宠了？”
玥贵人毕竟是原装的，没有那么深的城府。这些年被康熙宠着，性子也没太多长进。被盯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妾也只是按照幼时的印象随便说说，皇上要是不信，自去求证就是。单盯着妾一个小女子做什么。”
康熙本想从她嘴里套出些什么，见她如此只哈哈大笑道:“梁九功，明天的大朝会记得让人把这个张道士给带来。”
“朕明天就去求证，要真是张术士弄虚作假，朕记你一功。”
玥贵人娇笑着应道:“妾记得江南供上了一对红珊瑚的盆栽，不知道皇上能否割爱。”
“梁九功，没听到玥贵人说什么，还不派人给送来。”康熙嘴上说着，眼里却是一片冷漠的不耐。
他陪着玥贵人玩了四年独宠的戏码，没想到这女人还是没能放下防备。除了一开始她往外拿的那些，现在更是很少往外拿东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手里没有存货了。
梁九功不知道康熙怎么想的。这玥贵人除了长相出众，也没什么让人惊艳的技能。只皇上喜欢他就得好好伺候着。
“嗻，奴才这就派人去宫里取。”
第二天卯时，大臣们就在畅春园用于早朝的大殿等着了。
康熙还没来，大臣们三两一堆围在一起说着最近的新鲜事。
“你听说了吗？八王大，八大王。这次请封太子他应该稳了。”
“皇上心思莫测，太子又被放出来了，还是不好这么早下定论的。”
“四哥。”十四大大咧咧的拍了胤禛的肩膀一下，揽着他去了大殿旁的角落里:“四哥你怎么想的，八哥温文尔雅，不是比太子那个残暴不仁的强多了。你怎么能让汗阿玛把他放出来呢？”
胤禛知道十四最近几年没少把钱花在西郊大营等一些武将身上，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只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爷做什么不需要让你知道。”
胤祯被他四哥瞧的心虚，摸摸鼻子嘟嘟囔囔的走了。十三过来担心的看着胤禛:“四哥，没事吧？”
“没事，只是十四跟老八他们走的越来越近了。”
胤禛跟十四的关系从小就不怎么好，加上德妃不自觉的偏心，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有些事他明知道不对也劝不住他。
“要不我跟十四好好说说？”十三跟胤禛关系好，想着从中调和一下。也免得他四哥难做。
“不用，随他去吧。把别人当傻子，岂不知他才是最大的跳梁小丑。”胤禛看不上十四的上蹿下跳。
康熙等人到齐了，才在梁九功的搀扶下出来。一坐下就先放了个雷:“最近朕的桌案上都是你们推举太子的折子，朕一直按下不发，没想到外界因此有了不少传言。不如你们就趁着今天早朝的功夫，把你们心中的太子人选写下来。梁九功，给诸位大臣们笔墨伺候。”
“这……”
众人拿着笔墨不敢交头接耳，只默默的用眼神传递信息。
最近八贝勒风头正盛，他们不如就推举他了？
废太子也出来了，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呢。可别站错队了。
大臣们心里各有思量。皇上在上面盯着，也不敢不写。只把自己觉得合适的人选给填上了。
等到折子都送到御前，康熙却又不急着公布了，只是道:“朕听说了一个传闻，说是老八被人批命八王大。朕养着钦天监那么多人，却也不如一个江湖术士。不知今天他来了没有啊？”
一时间本就安静的大殿更是静的落叶可闻。
“传张道士进殿。”梁九功依着康熙的心思宣了人。
胤禩面色微变。没想到他人这么寸，只是偶遇一个术士，在亭子里说了会话也能传出去。也不知是哪个在他府里安插的钉子。
张道士是个四十许，有些大腹便便的普通男人。见大殿上这么多人，立时就被镇住了。“草民张明德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嗤笑一声:“当不得你一声万岁，你不是说八王大么？”
张明德被这一声吓得五体投地。“草民，草民不知八王爷身份，胡言乱语。求皇上恕罪。”
“八王爷？”
胤禩连忙踹了张明德一脚。这个蠢货，他现在还只是个贝勒爷呢。“汗阿玛，儿臣也只是见他仙风道骨，一时被蒙蔽了。”
“既然是个哗众取宠的假道士，那就拉下去吧。”
康熙一句话，就宣告了张明德的命运。
“接下来，咱们来看看推举结果。马齐，张廷玉，李光地，你们过来念念。”
底下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康熙刚才那一手吓得不轻。这会儿恨不得时光重塑，他们没有在纸条上写上名字。
最终的选举结果就这么诡异的被忽视了。再也没有人在朝堂上说另立太子的事。
过了俩月，康熙不知如何想的，单独把良嫔给提溜出来进封为妃。之前诡异的氛围被这喜事一冲，立时消失于无形。
胡清雅还有一月就要生了，良妃的册封礼她就不打算去。
“爷替妾身跟八弟告声罪，等妾身生了再去八弟府上赔礼。”
胤禛不以为意:“老爷子不过是为了看看形势罢了，去不去的有什么要紧。”
良妃虽说封了妃，还不是一样住在惠妃的宫里。没有单独的宫殿，还受制于惠妃，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
胤禛不相信老爷子不清楚这一点。只是良妃作为棋子没那么重要，老爷子不会为此费心。
胤禩却高兴疯了。他额娘还是在三十九的时候晋升为嫔的。当时一起的还有和嫔瓜尔佳氏。现在他额娘也终于封妃了。是不是汗阿玛还是属意他的。
他选择性忽略了，后宫十二殿，他额娘却不是一宫主位这事。
郭络罗氏激动的抱着胤禩:“爷，咱们终于苦尽甘来了。”
胤禩抱抱郭络罗氏:“爷等这一天等了近十年。你等着，等爷给你挣更高的荣誉。”
册封礼后就到了腊八节。宫里给府里赏了两碗，四爷跟胡清雅一人一碗。
胡清雅临近生产，不敢喝这些不好消化的。眼巴巴看着胤禛把两碗都给喝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