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哑然失笑。
他也没想到，苏妍会这么直白地走过来约他。
他刚想胡说八道几句，安抚一下方青潇，一道令人厌恶的声音从饭店门口响起。
“看来，大家都在等着我呢，算你们懂事。”
许然眼睛微眯，今天的目标，到了。
此人是他的高中同班同学，帝释天。
帝释天，这是一个何等邪魅狂狷风流狂龙傲视九天的名字。
如果放在小说里，肯定是一个大boSS，最差也是一个没落家族的绝世天才。
当帝释天出生时，他的父母请了一名老道，给他看相。
老道摸了摸塞过来信封的厚度，脸上乐开了花，对着帝释天皱巴巴的脸，啧啧称赞，一顿狂吹：“此子骨骼清奇，面相不凡，绝非常人。”
他的父母由此觉得，得起一个尊贵无比的名字，才能配得上老道口中的称赞，于是起名，帝释天。
老道还是老道，经验的确丰富。
帝释天长大后，确实成了一个面相不凡的人。
他长得五大三粗，全身的毛发像猩猩一样旺盛，土豆脑袋，豆豆眼，一脸麻子配青春痘，嘴巴像歪嘴龙王一样不自然地翘起。
按理说，以貌取人绝非对事。
如果帝释天脾气性格不错，那也没有多少人会特别讨厌他，但偏偏他的脾气性格，哪怕长得貌比潘安，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他从小学开始，就凭借猩猩一样雄壮的身板，进行校园霸凌。
往别人水杯里吐口水，向别人座位上扔嚼过的口香糖，当众脱别人裤子，简直无恶不作。
他在小学作恶的时光，最终被另一个比他长得还健壮的人终结了。
那个人非常正直，向来主张以德报怨。
但在裤子上沾上帝释天的口香糖之后，他痛定思痛，决定以恶制恶。
他在某天放学后，把帝释天堵在班级的角落里，给了他几道题，让他口算十以外的加减法。
这可打到了帝释天的软肋上。
他在学校里，除了学习，什么都会。
帝释天每答错一道题，他就扇帝释天一巴掌。
帝释天脑子也是有点不太好使，答错一道题挨完一巴掌之后，他非得逞强，再蒙一次，然后答案又错了，又挨了一巴掌。
当然，在上高中后，帝释天就明白了，他当年的做法，叫穷举法。
那天，那个人其实只准备了五道题，但在帝释天的配合下，他硬生生从五点打到了深夜，手都打酸了。
在医院呆了一个多月后，帝释天猪头般的脸最终消肿。
他真心觉得，自己错了。
他错就错在，在学校有比自己还健壮的人之前，贸然霸凌其他人。
他在小学硬生生忍了六年，像雄霸一方的君王勾践一样卧薪尝胆，希望把那个人熬走，在这之后，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霸凌其他人了。
但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那个人和他是一个年级的。
于是在熬走那个人后，他的小学生涯也光荣宣告结束。
然后初中时期，他上的是体校。
帝释天就是在这个时候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的大腿在别人的胳膊面前，不值一提。
同宿舍的五个舍友，健壮得如同水牛。
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帝释天忍气吞声，装了三年的柔弱小白兔。
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体校毕业后，在帝释天父母的金钱攻势下，他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
他觉得，时机已到，于是霸凌之魂浴火重生，于是不再掩饰，准备撒开手脚大干一场。
只会埋头苦读的柔弱高中生。
你们的王，回来啦！
在入学第一天，他就被勒令退学了。
退学理由高达十六条之多。
帝释天的父母退而求其次，花重金，让他上了一所在本地还算不错的高中，就是许然所在的这所。
吃一堑长一智，帝释天这次学聪明了。
他不再霸王硬上弓，明目张胆搞霸凌，而是暗戳戳恶心人。
无论谁说话，他都要插一嘴，然后阴阳怪气几句。
别人认真写作业，他时不时戳这一下，戳那一下。
下课大家排队接水，他第一个冲出去，把水龙头拧到最小，慢条斯理。
“我有水流太大恐惧症。”他是这么说的。
许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种疾病，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一段时间后，班级上所有人，都患上了帝释天厌恶症。
除了苏妍。
帝释天在苏妍面前，从来不敢造次。
排队的队伍里有苏妍的时候，他的水流过大恐惧症，总是突然神奇地无药自愈。
往往越有兽性的动物，越有趋利避害的直觉，比如哪怕闻到狮子粪便的气味，羚羊也会主动避开，再比如，兽性远超人性的帝释天。
帝释天明白，他惹不起苏妍。
因为苏妍的男朋友，实在是太多了。
于是班里的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帝释天这条蛆，卡着人性和法律的边缘地带，在班级里浪里白条地滚刀了三年，而没有挨过打。
道理很简单，你一动手，反倒成了你霸凌他了。
在今天，帝释天将要在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段旅程，做唯一一件好事。
帮助许然完成“畸形的爱”任务。
饭菜一上来，许然就率先出筷，挑最贵的大口大口吃着。
苏妍在一旁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说“男孩子这样才叫豪迈呢”。
许然没有看别人，自顾自埋头苦吃。
因为再过几分钟，他就不确定有没有吃的机会了。
终于，在酣畅淋漓的战斗后，许然差不多吃饱了。
他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拿出手机，在聊天软件里找到帝释天，在私聊里发了个六块六的小红包。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帝释天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他回了一个笑脸。
“能到洗手间来一下吗，我有件好事想和你说。”
许然在对话框里，打出这几个字，想了想，他把“你”字删除，改成了“您”。
想来，帝释天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种敬语，第一次被这样尊敬地对待，他同意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好的。”
帝释天很有礼貌地回复。
两人一前一后，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洗手间里。
“你找我有什么好事？”
帝释天瓮声瓮气。
在反复确定帝释天的目光的确在看自己，并且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整张脸后，许然一把扯下了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