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军营里传出了什么流言？
不应该啊，季鸣鸿治军向来严密，军营里的任何事都不许往外说的。
这是云桐的第一个念头。
接下来她想到的便是：得给季鸣鸿上上弦，赵光霖还没蹬腿呢，若是让宫里头知道，云家偷偷跟季家来往，恐怕明争暗斗的皇后萧家会立刻调转枪头，来对付云家。
“恐怕要让鹿姑娘失望了。”
“你有。”鹿季雅十分笃定道。
“小半个北地都是你的生意，就连季家军都是你在资助。”
鹿季雅道：“狄元山有很多地方是只有我们才知道的，那里有药材有矿产，也因为这样，我的部族才会被白山部吞并，他们问不出我们想要的，就把我的亲人都杀掉了。”
见云桐没有说话，鹿季雅又道：“我的行囊里有一份地图，上头记载了一座良铁矿，只要您点头，就是您的了。”
倒是挺大方。
云桐温声道：“鹿姑娘为何如此笃定，我能帮你。”
鹿季雅嘴里突然蹦出一句狄族话。
“什么？”云桐问。
“是皮革的意思，对不起，我刚刚没有想起这个词用你们的话怎么说。”鹿季雅有些难为情。
“你的意思是你是从皮革上看出了什么？”
“是的。”鹿季雅点点头，“北地南边中原人的城市里，那些很昂贵的店买的皮革制品，与季家军的配给装备是同出一家。我说的是像刀鞘、革囊这种东西。”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鞣制手法，还有原材料的颜色。”鹿季雅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自信的微笑：“提供皮料的牲畜，它们的进食习惯不同，会导致它们皮有少许变化。”
鹿季雅一边说一边比划。
“还有药材，这个最明显。虽说军营里的药用的材料要更好，也加了些东西。但是与海洲药铺里的药气味大体相同。”
云桐搞明白了，鹿季雅是通过对补给物资溯源，才确定了自己是在背后支援的人。
不愧是以工匠着称的部族，这么细微的线索，居然被她抓住了。
云桐思索了一番，道：“你若是想复仇夺权，可以进京面见皇帝。”
实际上这才是妥当的做法。
抢在如今的狄王之前，与大盛建立关系，向大盛臣服，得到赵氏皇帝的封赏。
鹿季雅就有了可以亮出来的旗号，进而在狄族人中拉拢势力。
“朝廷是愿意与狄族休战的。”云桐劝道。
“我知道。”鹿季雅点点头，“我小的时候，听父母说过，以前我们和中原人做生意，很多人南下去中原人的城市里生活，也有中原人跑来与我们住在一起。我知道，大家都不想打仗。”
“可是，我的问题，你们朝廷帮不了。”
鹿季雅道：“如果你们的朝廷那么厉害，你也不会有机会控制季家。”
“季家用你的钱打仗，自然就会听你的。我知道你的家族也是中原的大家族。我听族人说过，中原的大家族都想着把皇帝捏在手心里。”
她认真地看向云桐：“你可以帮助我，然后我再来帮助你。”
想的倒是挺好，就是想的太好了。
“原来如此，只是鹿姑娘要怎么做呢？”云桐轻声道：“就算你有能力搞到充足的物资与装备，你又如何夺权呢。据我所知，如今的狄王很有威望，狄族的几个大家族都非常支持他。”
“我会嫁给他的儿子。”
鹿季雅此言一出，云桐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有很多儿子，多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只要选中一个最好控制的嫁给他，然后怂恿他造反就可以了。”
鹿季雅笃定道：“当皇子的都想做皇帝不是吗？”
云桐垂下眼眸。
鹿季雅没有族人，也没有稳定的支援。
这的确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只是……
“如果鹿姑娘想走的是这条路，那么你不应该来找我。”
“只要是争夺皇位，就需要人手装备。”鹿季雅道：“您只要付出金钱的代价，就能获得在狄元山的朋友，这是很划算的买卖。”
“鹿姑娘，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云桐笑着道，“如果你寄希望于通过联姻获取夺权的资格，那么来与我谈条件的就不应该是你，而是拍板的那个人。”
“我可以先生下孩子，再杀了他。”鹿季雅的语气很镇定，像是在讨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如今的王把我们这种失去族群的人打为贱民，我们只能做工匠经商，只能给军队做补给。没有资格上战场，也没有资格成为官员。如果我不嫁给一个皇室，我连进入主城的资格都没有。”
鹿季雅的语气很坚定：“他们剥夺了我的族人做人的资格，那就由我来生下我们的王。”
这是最快捷的路，云桐想。
鹿季雅见云桐陷入思考，以为自己说服了她，刚要松一口气。
可云桐的一声感慨，又让她紧张到捏紧袖子。
“鹿姑娘想的很周全。”
鹿季雅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地笑容：“这么说您……”
“但是，这是对你来说。”
云桐的目光在鹿季雅捏紧的指节上停留了片刻。
“但对我来说，却不划算。”
“就算是季家，也没有真正了解狄元山。”鹿季雅道，“你选择我，我会让你赚更多的钱。”
“季鸣鸿把狄王打得很疼吧。”
云桐突然转换话题，让鹿季雅愣了一会儿，但她有求于云桐，想了想还是顺着她的话说。
“季家很厉害，若不是雪神站在狄王这边，季家早就赢得了这场战争。季鸣鸿……他很厉害，他能带着兵深入到狄元山的西北，说明他是被雪山认可的人。”
鹿季雅观察了一番云桐的表情，试探道：“你想知道季鸣鸿如何伏击我的商队的事吗？”
“不用。”云桐笑了，“我是想说，若不是季鸣鸿把你们打疼了，你是断不会这般与我坐下谈条件的。”
云桐看向窗外，天色已晚，云府到了上灯时分。
“我大可以等着季家把狄族打到臣服，到时候狄王就会主动来示好，到时候就算你不想给，狄王也会让你献出来。对我们来说，狄族的王叫什么，是何出身并不重要。”
“可是狄王是向你们的皇帝臣服，不是向你。还有季家，饿狼可以喂了一口吃的供人驱使，可是当它吃饱了，是会反咬主人一口的。”
鹿季雅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好像雪山里的走兽。
“到时候你要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