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小五自己发呆的时候，何悠悠决定上去跟邻国的客人打个招呼。
她走到那乌桓人的摊位前，笑着问道：“掌柜的，您这人参卖什么价？”
摊位后头坐着的那个男人抬眼看了看她，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旁边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替他答道：“只换粮食，不卖。”
何悠悠笑得意味深长：“今年年景不好，大家都缺粮，我大乾也没有余粮啊。这位掌柜，不如换点丝绸，瓷器之类？都是我国特产，顶顶好的东西，保证质优价美，拿回去肯定被人抢购一空。”
坐着的男人听见，缓缓开口，音色低沉：“只换粮食，没有，就不换。”
何悠悠心道，这人还真倔。
不过她哪里是被人甩一个脸子就能吓退的？
看他这冷言冷语的，更有动力向上贴了。
她笑着看那男人：“我说这位是掌柜还是东家？小女子何悠悠，不知您尊姓大名？”
男人答道：“乌桓人，查克钦。”
何悠悠耐着性子跟他商量：“今年粮食可涨价不少呢，我就是有粮食，您恐怕也嫌贵，不肯买。不如先卖了这些货，等夏麦收了，您再来买粮？”
男人听她说有粮，脸上露出一点希冀之色：“等不了，现在就要，不拘多少钱，不嫌贵。”
何悠悠了然。
这人果然不是个商人。
商场上打太极，哪里有这么急巴巴地把自己的急迫表露出来的？
那不上赶着被人当成肥鸭子来宰？
何悠悠抿嘴一笑：“这位查公子，看来您是遇上难处了，小女子心软，就是见不得您这样落难的英雄。这样吧，我去帮您想想办法。”
男人脸上有一丝动容。
何悠悠离开他的摊位，回头去找程廷睿。
如此这般跟他说了一番。
“他手里的货，可是稀罕货。程公子，这个肥羊，我们得拿下。”
何悠悠不相信，程廷睿这么大的本事，连几车粮食都搞不到。
程廷睿微微拧眉：“粮食有，只是我估计后面粮价要涨，我怕此时卖了，错过后面的行情。”
听他这么说，何悠悠突然想起上次马修远跟她说的事情。
马修远说，因为大寒暴雪的缘故，北方多处乡县都受了损失。
今年的粮价的涨势恐怕摁不下来。
当时马修远提出要囤粮，何悠悠表示反对。
此时囤粮不是个好主意。
不过，既然程廷睿在这里，她倒是正好借这个机会，抓着他好好商量一下这事。
何悠悠又拽着他来到了那个茶棚。
小五在后头屁颠屁颠地跟着。
茶棚还是那个破茶棚，茶碗还是那个破茶碗。
程廷睿端着破茶碗，喝着不适口的茶水，却依然是个俊雅无双的翩翩公子。
“程当家，关于粮食这个事儿，我有一点点不成熟的想法，你听听看能不能成？”何悠悠凑近他，神秘兮兮地道。
程廷睿抬眼看她：“夫人请讲。”
“你对江南那边熟不熟？”
程廷睿点头：“还算熟悉，程家在江南也有分号，有庄子。我每年少不得总要往江南跑个一趟两趟。”
“那就好。北方受灾的消息，现在已经传到了哪里？”
程廷睿回答道：“暂时还只在北方几个州县流传，消息还没传到南方。不过，这边几个较大的商号怕是都有所察觉，有的已经开始去京城附近囤粮了。”
何悠悠道：“我的建议是，让其他商号在江北抢粮，我们不跟他们争。趁消息还没传到南方之前，先下手为强，绕过北方几个州，直接去江南腹地……”
“去江南买粮？”程廷睿听她说完，思忖道，“江南买粮，此时固然价格低于北方，然，来回运输，恐怕成本不小。”
何悠悠笑道：“谁说我要买粮？”
“不买粮？那你是要……”程廷睿一向聪慧，此刻却也摸不着头脑，完全猜不到何悠悠的打算。
何悠悠喝了口茶，慢悠悠地放下茶碗，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我要……买青苗。”
程廷睿怔了一下。
他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
但是，他自小聪慧过人。
从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上，大概就能猜得出何悠悠想要做什么。
青苗……
不得不说，这个主意很大胆。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何悠悠。
他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人。
何悠悠也不催，静静地和他对视着。
两人都没有开口，但是两人的眼眸里，似乎你来我往，交锋不断。
程廷睿的眼神，有疑虑，有沉思，有不解，有担忧。
何悠悠的眼神，清澈，从容，淡定，还有一种从内而外散发的自信。
她见程廷睿不说话，便接着道：“这样，你若有顾虑，这一票算我的，所有的本钱我来出，你只需要帮我提供一些消息和门路，另再安排一些跑腿的人手。不论盈亏，这票我自己承担。”
“你执意如此？”程廷睿问。
“我执意如此。”何悠悠答。
“好吧，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会帮你安排。”
“还有，乌桓人的那些货，我建议优瑞堂趁现在大口吃进。古语有云，‘人弃我取，人取我予’。趁现在他急着要粮，卖得便宜，我们应该大肆收购才对。高抛低吸，就是这个道理。”
当初两人订立契约时，约定何悠悠不插手管理。
她也并没有强行指手画脚的意思，这个主意也是用给程廷睿提建议的方式提出，并不强加于他。
她相信程廷睿是个聪明人，更是个聪明的生意人，会明白她的意思。
程廷睿听完，果然明白了。
“我让萧千山马上回幽州，押几车粮食过来。”
晚上，兵马大都督的中军大帐。
赵长卿沉着脸，坐在帐中。
他的脑子里还翻腾着刚才和小五的谈话。
小五跟了何悠悠在军市里瞎逛了一整天。
赵长卿表现出对军市很有兴致的样子，等小五刚回，就拉着他问这问那。
“今天你和何悠悠都去做了什么？”
“爷，夫人带着我去看了那个乌桓探子的摊子。”
赵长卿：……怎么还念上绕口令了……
“嗯，那探子如何？”
小五禀道：“夫人说，这个探子长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