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睡着了吗？”
小家伙年纪虽小，却总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
因为哪怕不明具体缘由，可当察觉到自家妈咪身上那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息时，便学会了乖乖地站在一旁陪伴。
只是……
他们已经进来很久啦。
可床上躺着的外公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看看他们，哪怕兜兜觉着，他已经很大声很大声地喊了好几声外公了呢。
“外公？你理一下兜兜嘛。”
小家伙不死心的，又握住他枯瘦的手晃了晃。
可床上躺着的人始终都没有任何反应，让一贯乐观的小团子都开始沮丧。
嘟着唇，求助似的看向了顾娇娇。
后者只能伸出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察觉到掌心下逐渐长出来的细碎发丝，刺着掌心麻麻痒痒的，心脏都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
有些疼。
“外公昏迷了。”顾娇娇勉强挤出了一抹笑，眼底透出一些很淡很淡的笑意，知道小家伙不懂，却还是认真地解释给他听。
“昏迷了整整四年。”
最早她还时不时过来探望过，而后的三年，顾娇娇甚至不敢去想顾海一个人在医院会发生什么。
她离去之前拜托过学长帮忙照看，可没过多久，学长竟和云云私奔，现在据说人在国外，已经很久没有过消息。
幸好、幸好大叔给她的那笔钱，一直放在医院账户里，才勉强支撑了顾海这三年。
甚至能看出来，他被照顾得很好，除了瘦之外，躺了四年的人，身上没有一丁点褥疮和疹子。
“她在里面？”
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道苍老却熟悉的声音。
顾娇娇花费了几秒钟时间辨认出来，当即蹙拢秀眉，在病房门打开的瞬间，已经把兜兜拉到怀里。
“对，她真的在里面！”
不顾护工阻拦闯进来的人头发发白，整个人模样都急切而精明，只有那双眼睛在看见顾娇娇和兜兜时格外的亮！
“又是你这个大坏蛋！”小家伙抱紧了自家妈咪的大腿，虽然害怕，可看见林正容出现的那一瞬，还是气不过张嘴狠狠骂了他一句。
坏蛋坏蛋，超级大坏蛋！
“就应该让海底小纵队把你抓走——”
“兜兜，我不是……那些都是误会，我是你的外公啊。”林正容迫切地想解释，可一开口却语无伦次。
他甚至紧张到连面对兜兜都不敢。
外公？
小家伙可是刚刚才理解了的这个词的。
“外公是妈咪的爸爸！他现在正在睡觉呢，才不是你咧。”
“这……顾海是，可、可我也是啊。”
“你是坏蛋。不是外公。”小家伙据理力争，因为声音没林正容大，还扯着脖子喊了几声。
一下子脸蛋全部涨红，整个都红透了。
“娇娇，你和兜兜解释一下好不好？”林正容不敢再和兜兜争论，便只站在门边，小心翼翼看着顾娇娇。
后者小脸凝重，秀气的眉整个都拧了起来，贝齿轻咬着下唇，便指着门外。
“出去说，林先生，你来这是干什么？”
“我自然是想守株待兔等你出现。”林正容也十分坦然，不敢在这时候继续隐瞒。
那张总是因为狂躁而通红的面庞，此刻竟是难得的平静。
苦涩道，“薄彦辰不让我见你，我去你们家里也好，公司也罢，都被他的人拦住。实在是没法子，才想着来顾海这……你总是会来看望他的。”
毕竟他深知，在顾娇娇心里，顾海才是她的爸爸。
“不是大叔不让我见，是我自己不想见。”
“林先生，没什么事的话，希望你不要来打扰他。”
女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过往三年，从他为了救囡囡想要自己的命开始，这份仇怨便已经结下。
近期他发了疯似的针对他们，更是差点伤到了兜兜。
平心而论，顾娇娇无法原谅。
“我没有打扰顾海！而且我联系了名医过来帮他治病……你知道的他已经被判定植物人四年，如果没有意外，这辈子都很难醒来。”
“正好我认识一位不世出的名医，他有一手针灸之法。让他试试看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就、就死马当活马医。”
顾娇娇听着这话便要发作。
可一想到林正容这样的躁狂症患者，他他的争论想来没有任何意义。
便强忍了下来，单手握住了兜兜软软的小手，脆弱漂亮的小嘴慢慢掀开。
“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是，我怎么会不知道。”林正容默默低下头，眼底满是苦涩。
“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认我。就是、就是心里实在歉疚，觉着对不住你啊……昨天我又去了囡囡那边，她给了托梦说，你就是她的姐姐。让我好好对她的姐姐道歉。”
“真的很对不起，我这人性情冲动又偏执，许多人劝了我，可还是拉不回。”
“但现在不会了！我、我已经听医生的话在吃药，娇娇，我很平静、可以接受你不想原谅我的事……”
顾娇娇牵着兜兜走在前边，听着他在旁边一直念叨着的话，到了护士站才终于停下脚步。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说这些？”
“……想试试看，万一呢，万一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跟我回家一起吃顿饭或者……”
“不会！”
她几乎想也不想地便说了拒绝的话。
林正容顿时僵在了原地，一张老脸满是窘迫，看着都要哭了。
可女孩还是头也不回地往电梯口走，连兜兜小朋友回头看了他一眼，都皱着小脸蛋说。
“鳄鱼才没有眼泪，坏蛋也不会立刻变好。”
“没有经过考验的变化，都是假象！”
小家伙嘴里说出那样稚嫩却直接的话语，让林正容身上彻底覆了一层厚厚的沮丧。
内疚和苦涩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掩盖过去了。
直到旁边传来医生叫住顾娇娇的声音。
“咦？顾小姐，我正好想联系你来着。”
顾娇娇回头，便看见顾海的主治医生走过来，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您好，是我爸爸的病情有什么变化吗？”
“对对！这几天那位林医生请了业界大拿过来试图唤醒顾海先生，虽然目前人仍旧没有清醒过来，但据我们监测，病人的脑电波活跃了不少。苏醒的概率将大大增加！”
“真的吗？！谢谢！”
顾娇娇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这多亏了林先生请来的那位……之前我们也试图邀请过他，但都被对方以年事已高的理由拒绝。没想到林先生能将他从京城请过来！”
“您要些啊，还是感谢林先生吧。”
顾娇娇朝那边看过去，林正容还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闻言也只是笑了笑，“是我应该做的……娇娇，我对不起你。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简直该死……”
他满脸歉疚毫不作假，发白的头发看起来已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说不上心底那种复杂的感情是什么。
女孩贝齿轻咬着下唇，半晌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一码归一码，以前的事我还是没办法原谅你。”
“知道，我理解！娇娇，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有负担！”
天知道她肯正面和他说几句话，林正容便已经感动到不行。
而下一刻。
顾娇娇便深吸一口气开了口，澄澈的眸直直望过去。
“但是这次你帮了我爸爸，所以……如果只是一顿饭的话，可以。”
她不想欠这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