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灵依旧不说话，被褥被压的塌陷，她的视线有几分恍惚，飘飘然的让人分不清到底落在哪里。
脸颊衬在围脖的绒毛上显出几分最难得的脆弱。
谢疏又觉得如此说话好像不妥，便扶着倾灵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她刚刚被攥红的腕，温顺着眉眼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更低了些。
“倾灵，理理我。”
那双平日里如星子般锋芒的眸在与心上人对视时下垂着眼尾，硬生生显出着些可怜劲。
倾灵缓缓的从谢疏那儿将手抽了回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平静又疏离，红唇轻启，她说出谢疏曾说过的那句话来。
“谢将军，别再自讨苦吃了。”
这句话让谢疏身形都僵了一瞬，他愣愣的看着坐在他身边的人。
明明靠的这么近，但是谢疏就能感觉到，她在步步后退，在将他拒之门外。
长而浓密的睫羽轻遮住了倾灵的瞳，她没有再看谢疏，视线一点点的下垂，最后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指腹上被破碎瓷片划出来的口子早就愈合了，可是下意识轻蹭的几下又仿佛能感觉到刺痛。
那种细微的疼又好似一路延续到了心脏。
她讨厌这种感觉，很讨厌。
布料摩擦的声音发出沙沙声，倾灵站了起来，捋顺了和斗篷缠在一起的袖口后，抬腿往外走。
一直沉默着的谢疏也站起了身，环着倾灵的腰制止了她离开的动作。
谢疏比倾灵高出不少，结结实实将人笼在怀里时几乎密不透风。
即便力气的悬殊摆在那里，倾灵还是固执的去扯谢疏箍在她腰上的手。
可那双手就好似镶嵌在那儿了，控制着力道不弄疼她，却又让她逃脱不开。反倒是倾灵自己，挣扎着没了力气。
即使阻止了人离开，谢疏这会儿却不知道该怎么哄。他本身就不是会哄人的主儿，只能是笨拙的将人锁在身边。
僵持了好半天以后，谢疏才轻声道：“我砸坏了你的茶具，碎片我收起来了。待回了东池，我寻人做一套同样的赔给你。”
“是我不对，别同我置气了。”
他低下头，像个毛茸茸的大狗子那般蹭着倾灵的脖颈，惹得倾灵缩了缩身子。
“我，我是气急了，说错了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能让大将军卸了所有盛气耐着性子哄着的，也只有心上人了吧。
“谢将军。”倾灵偏了偏头，将他蹭在她脖颈的那股痒意避开几分后，淡淡的说道：“你没有说错话，喜欢我这种人，本就是在自讨苦吃。”
“你应当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女子。而不是同我这种人纠缠不休。”
谢疏那日的话，让倾灵想了很多。她自然知道那是大将军怒气上头说的话，可谁又说过这种话不是心里话呢？
若是现在就觉得自讨苦吃了，那倾灵真的格外怀疑，谢疏以后绝对会后悔。
她不想赌，所以她退缩了。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谢疏焦急的将人转了个面，双手握着倾灵的肩膀，微微弯下腰想去寻她的瞳。
“我喜欢的人是你。”
“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倾灵抬头与谢疏对视上，她的眼眸中盛着的，是清冷如白雪的凉意。
而谢疏也是毫不避让，那燃烧着爱意的目光势必要将心上人伪装自己而包裹起来的那层寒冰给烧之殆尽。
“很久。”他抬手，轻拭去倾灵眼尾不知何时溢出来的泪水。可倾灵却闭眼偏头躲开了他的动作，那滴泪也随之从脸颊滑落，砸在了谢疏的手背上。
滚烫的仿佛要砸碎他的骨。
“你猜猜看，我带回来那窝幼兔会怎么样。”倾灵答非所问的提出了这个问题，她湿润的瞳一并染湿了睫羽，背着光透出晶莹。
谢疏不解，便等着倾灵继续说。
倾灵也没有真的想等谢疏给出答案，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那酸涩的情绪给强压了下去后才继续说道：“我很想养它们，毛绒绒的，很可爱。”
“可是它们太小了，魏靖川说，即使我把它们带了回来，它们也活不过今夜的。”
“所以我将它们，丢给了士兵们，任他们处置。”
说到这里，倾灵抬起了头看向谢疏，她唇边勾着一抹清浅的笑意，透露着洒脱劲。
“我很喜欢它们，兄长说要不试试养一养，万一活了呢？”
“我拒绝了，那万一没活呢？我那所有的期盼和希望，都将随着它们死去而毁之一旦。”
“我以前养过一只狗，它死的时候，我泣不成声。郁郁寡欢了好久后，有位大臣送了我一只鹦鹉。后来有一天，笼子没有关好，它飞走了。”
“从那之后，我什么都不养了。”
话里话外，倾灵说的都是养的那些宠物，可是谢疏听明白了。
她在害怕，怕她付出了感情后，得到的会是那死去的小狗和飞走的鹦鹉。
她不信他。
谢疏握着倾灵肩膀的手有些抖，明明眼前的心上人脸上是带着笑的，却看的他心里阵阵发疼。
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孩子，早就在那夜失去了去爱人的勇气。
他隐忍的咬着牙，将人抱进了怀里。
倾灵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他。
————
之后的几日，两人之间关系格外微妙。谢疏好似有什么事情在忙，总是一头栽在营帐里不出来。
而倾灵也没有躲着谢疏了，但看向谢将军的目光里也不会再有异于常人的光。
这时，终于接到了东池送来的军粮和信件。皇城在西洲国师带兵相助下已经稳住了局面，混进去的蛮夷人已经被抓了起来，而卖国求荣的三皇子也一并入了牢狱。
这时候的西洲士兵们，已经在往边疆赶了。
这真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军营里到处都在庆祝，而东池送来的军粮里也有着很难得的活猪和酒水。
于是在谢疏的首肯下，燃起了火堆准备烤全猪，士兵们每人还得到了一杯酒。
夜色下，火光照亮了大片军营，将士们稍稍卸下防备，凑在一起用刀分割着烤的金黄的猪肉，嘻嘻哈哈的闹腾。
倾灵坐的比较远，她静静的看着那燃烧的火堆，脸上也不觉带了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