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意瞬间就知道了他的“留”和她的“留”的不同含义。
刚才因为他说要带别人去的怒火一下子就熄灭了。
她又成了理亏的那一个。
她转身又走了回去，牵起了他的手。
徐应淮的手总是温热的，跟她的不同。
徐应淮低着头看她，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也不挣扎也没有自己的动作。
姜知意的微凉手指一根根从温热指间穿过，和他十指紧扣着。
她抬起头，视线从手上移到徐应淮的脸上。
他背对着窗外，走廊微弱的灯光根本照不到窗边。
清冷的声音变得只清不冷，在安静的黑夜里放的轻轻的。
她说：“徐应淮，今天你妈妈问了我一个问题。”
话说出口，姜知意也有些紧张，和他交握的手指都加大了力气。
“她问我，我为什么不爱你。”
徐应淮心像是被揪了起来。
又像是要被人释放，重见天日。
又像是要被人即时行刑，彻底捏碎。
姜知意不知是在等他回答还是因为紧张的时候时间被无限放缓。
徐应淮觉得等了好久好久，轻轻的声音才又响起。
“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
徐应淮悬在半空中的心好像不堪寒冷，即将下坠。
他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看吧，爱而不得的人多可怜，甚至连一个理由都不配拥有。
他的手往后一抻，却没想到对方用了这么大的力气。
他刚想要甩开的时候，姜知意晃了他的手两下。
“因为这个结论本身就不成立。”
蒙在心里的浓重阴霾好像吹进来一股清风，徐应淮恍惚觉得自己的视野里好像有了一些光亮。
“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这个如此简单的句式，徐应淮好像信息处理以失败告终。
他眼神里露出不解。
姜知意觉得是不解，她不想解读为不信。
即使她的爱不像徐应淮那样的明目张胆，但是也不至于让人一点都感受不出来吧。
虽然她当年用了蹩脚的理由跟他匆忙分了手。
虽然她回国后一直对他避之不及。
虽然她差点再一次一走了之。
虽然她隐瞒了很久姜满满的身世……
好吧，她承认，她的心意好像有些难明，可信度的确有些低。
但是徐应淮也没有感受到她的爱意吗？
她在爱人这件事情上如此失败？
她不想承认，却好像不得不承认。
“徐应淮，你难道不知道我很爱你吗？”
清浅的月光投射在她的脸上，眉眼朦胧淡雅，脖颈纤细优雅，整个人被赋上一股仙气。
徐应淮不得不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或者说这里是仙境？
他想用手给予自己一点痛感，来验证这个情景的真实性。
手却依旧抽离不开。
或者说是不想抽离。
“你爱我？”
满怀疑问的语气从徐应淮的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让人违和。
姜知意真的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了。
原来这个结论，被爱的当事人如此怀疑。
怪不得赵荣华今天跟她说那些有的没的。
又是一个为徐应淮“打抱不平”的人。
上一次“打抱不平”的是徐应淮的好兄弟孙池良。
她在轻柔的语气中加了坚定，即使她现在没有那么勇敢，即使她依旧心怀恐惧。
“我当然爱你。”
“我如果不爱你，怎么会买下景园的那套房子，力所能及的想让你住的舒服一些，毕竟当时你总是赖在我家，你知道吗当时那些钱是我全部的积蓄。”
“我如果不爱你，怎么会改变坚定的单身主义想法，一步步和你靠近，跟你在一起。”
“我如果不爱你，怎么会在知道你要结婚的时候，放弃争取那么久的工作机会选择回国。”
“我如果不爱你，怎么会在知道你晕倒后什么都顾不上的跟着唐林阳去看你，又怎么会在唐林阳跟我打电话说你喝醉了的时候去会所见你。”
“我如果不爱你，怎么会生下满满。”
“徐应淮你知不知道一个没有积蓄在外求学的学生在国外生活有多么难啊？”
“我自己都朝不保夕了，还毅然决然的生下这个孩子。”
“是因为满满是我们的孩子啊，是你和我的……”
唯一羁绊，最后的四个字，姜知意没有说出口。
一句一句下来，徐应淮的眼神深的要命，嗓音低沉中带着喑哑，牢牢的盯着眼前的人：“姜知意，你是说你爱我？”
姜知意把本就很近的距离又缩短了十公分，深邃的眉眼就在眼前。
她点了点头。
她很少表露自己的心意，不仅是现在，三年前热恋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直白的表达过爱意。
被爱的人怎么会感受不到被爱呢？
直到她的爱，如此被当事人怀疑。
没有经验的她以为这些情话会让她惶恐与局促，但是话说出口的时候那些紧张都没有了，只有坚定。
“我当然爱你。”
“很爱很爱。”
她如释重负。
这句在徐应淮出差回来那天质问她“我算什么”的时候。
或者说在徐应淮质问她“自己是个物件吗，说丢就丢”的那天。
她就想说出来的话。
自己从始至终就只爱过这一个人罢了。
爱到患得患失，爱到想竭尽全力，即使她能做的事是离开他。
徐应淮手指用了极大的力气，大到姜知意“嘶”的一声。
他眼神似是质问，似是探究：“那你三年前为什么要离开？”
“一个月前为什么又要走？”
姜知意看着徐应淮深沉晦暗的眼睛，他的问题她却不知要如何回答。
她埋藏心底的恐惧，从未和任何人提起。
不只是在对他避而不谈。
那些创伤时间太久，印象太过于深刻的记忆，只靠近分毫，她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个“所有的幸福都是泡沫，最终的归宿都是悔恨与痛苦”的漩涡，让她深陷还不可挣扎。
“我……”
她说不出来的话，徐应淮等了又催。
“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他说出自己嗅到点苗头的猜测：“是因为我妈吗？她找过你对不对？”
姜知意正对着他的目光，他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
他越固执的想要，姜知意越是说不出口。
“那都已经过去了，以后……现在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赵荣华的态度从来都没有在她考虑范围内。
她除了在乎徐应淮，不会在乎其他人，即使那个人是他母亲。
徐应淮看着她，看着看着好像彻底释怀了。
对现在，也对三年前。
他垂下眉眼，松开了那十指紧握的手。
他不愿意也没有那个承受能力再去做那个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了。
虽然她说的爱他，是他梦寐以求心心念念许久的事情。
但是三年前她又何尝不是跟他浓情蜜意呢？
他那时从未怀疑过她的爱。
可结果呢，她还不是说走就走了。
现在一句轻飘飘的过去了，就当它过去了吗？
那是不是下一次，她依旧可以因为一个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又一次弃他而去？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算是他胆子小没勇气吧。
再来一遍被爱后再被丢弃的过程，他真的觉得自己无力承受了。
“那我们就这样吧。”
姜知意一个怔愣，徐应淮就抽出了手。
他起身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后边就传来一句：
“徐应淮，你是不相信我爱你吗？”
姜知意注视着离开的背影，徐应淮甚至脚步都没有丝毫停顿，只说了一句：“你自己信吗？”
漆黑安静，混杂着熟悉冷香和淡淡烟草味的书房，只剩下了站在窗边的姜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