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瑶满脸疲惫。
她刚从周昭如那边回来。
为着今日的宴席，周昭如又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底下的下人劝不动，只能喊她过去。
可她又能做什么？
本来这阵子就因为千蓉的事，烦得不行，加上那些下人这阵子看向她的眼神，明瑶自己心里，本来也不舒服。
还要被周昭如这般来回，翻来覆去地折磨。
她这心里的苦，又能与谁说？
身体像是被人灌了千斤重，明瑶的步子很沉很沉。
想到周昭如今日看向她的眼神，那种复杂的眼神，好像是在后悔当初把她错认成明瑶，害得如今亲生女儿不肯认她……
明瑶想到那个眼神，心里就止不住地开始害怕。
是。
她是不想认周昭如，也越来越反感周昭如了。
但如果这个家，就连周昭如都不肯再认她，她还能有什么助力？
明景让吗？
一个自己都还没长大，需要别人哄才能高兴的小孩？
明瑶的心里一片荒芜。
唯一庆幸的是，周昭如心里的骄傲，还有明锦对她的态度，让周昭如不可能轻易低头，向明锦承认自己的错误，更不会上赶着去讨好明锦。
甚至因为明锦的态度。
周昭如这阵子表现的，反而比以前对她还要好一些。
好像是故意跟谁作对，又像是故意做给谁看一样，今日周昭如给了她不少好东西。
但这种别扭，反而让明瑶更加害怕。
假设有一天，明锦愿意跟周昭如低头，那周昭如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对明锦示好。
到那个时候，还有她这个养女什么事？
心里的担忧，犹如汹涌的湖水一般，把她淹没，让她窒息。
她现在就盼着十二月快点到，她好顺顺利利地嫁给顾长玄。
但想到刚才打听到的事，明瑶心里就又是一顿忧愁，她原本还想着借着今天的日子，和顾长玄见上一面。
定亲之后，他们还没见过。
但因为太子的那顿训话，顾长玄兄妹早早就走了。
她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顾嘉柔是那个脾气。
会当场发作明锦，她并不意外。
但顾长玄是怎么了？
今日的表现，可不像他。
难道……
想到那日明容说的话，明瑶心里又是一阵后怕。
难道顾长玄，真的对明锦有意思？
脑子想了太多的事，头疼，明瑶一边撑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往前走，一边手指抵着眉心，轻轻按压着。
想到刚才千霜急匆匆离去。
走之前，与她说千蓉来了，不知道那丫头到底要做什么，明瑶心里也乱得很。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明瑶原本不想理会，抬眸一看，却瞧见明笙和明锦两姐妹，正有说有笑的，从前面走过来。
明瑶的脚步，忽然就停了下来。
“五姐、郡主。”
她勉强拾起一抹笑，跟两人打招呼，但语气虚弱，显然是疲惫得很。
看到她出现，明笙的脸上不受控制地闪过一抹尴尬，笑容也不似先前那般自在了。
“六妹。”
她轻声跟明瑶打了招呼，之后就没别的话了。
明锦照旧没说话，连跟人点个头，都懒得做戏。
明瑶也已经习惯了。
正想告辞先离开，忽然发觉明锦竟然还在看她。
这可真是让人稀奇。
以前每次她们碰面，明锦从来不会多看她一眼，今日是怎么了？想到千蓉，难不成……
明瑶心里顿时一紧。
在砰砰乱跳的心跳声中，她不受控制地抬起头，朝明锦看去。
四目相对，明瑶看着明锦那双漆黑的，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心里的慌张越来越多。
心脏快得，好似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咚、咚、咚……
明瑶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僵硬。
“郡主，怎么了？”
她勉强撑着一抹笑，小心翼翼地问明锦。
明锦没说话，只是又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收回了视线，她依旧没跟明瑶说话，而是转头看着明笙说道：“走吧。”
明笙轻轻啊了一声。
反应过来，又忙哦了一声。
看着明锦离开，明笙立刻跟了过去。
跟明瑶擦肩而过的时候，明锦照旧目不斜视，明笙犹豫地跟明瑶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跟着明锦走了。
“呼——”
等到两人离开，明瑶很长的舒出了一口气。
就这么一会功夫，她的后背竟然已经，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就连手脚都变得酸软无比，好似下一刻就会直接虚弱地跪倒在地上。
她不敢乱动，一点点试图缓和着，心里的这股子心悸。
“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声音。
明瑶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回头。
还是千霜跑了过来。
刚想跟明瑶说什么，就看到明瑶此刻这奇差无比的脸色。
“您……”
千霜睁大了眼睛：“您怎么了？”她边说边扶住明瑶的胳膊。
有了助力，明瑶也终于有点力气了。
顾不上去回答千霜的话，她死死抓着千霜的胳膊，压着嗓音问道：“千蓉呢？她告诉明锦没？”
千霜惊讶地睁大眼睛。
没想到姑娘会猜到千蓉的打算，她好一会都没回过神去答复。
“说啊！”
直到明瑶急促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中，千霜这才反应过来。
“没。”
她忙跟明瑶说道：“还、还没。 ”
明瑶听到这话，先是松了口气，但回想那个还字，又忍不住轻轻蹙眉。
看来千蓉还真的有这个打算……
心里闪过一抹狠辣，她抿唇，先问千霜：“她说什么了？”
千霜犹豫地看了明瑶一眼。
明瑶看她这样，就知道那丫头肯定贼心不死，心里顿时怒气勃发，但明瑶嘴上还是硬撑着一股子冷静，问道：“说吧。”
千霜也知道这事瞒不住。
而且千蓉还等着姑娘的答复呢。
怕姑娘生气晕倒，千霜先扶着明瑶的胳膊，这才把千蓉的打算，与人说了一遍。
果然——
姑娘听完之后，那张脸色就变得难看至极，千霜不敢直视她的脸，只能埋着头，先当起鹌鹑。
事情走到这一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边是姑娘，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明瑶迟迟不曾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她才沉声开口：“给她。”
“姑娘？”
千霜惊讶抬头。
似是没想到姑娘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千霜一脸惊讶地看着明瑶。
明瑶没看她，依旧目视前方说道：“你明日就拿着我的信物去找她。”
“告诉她，以后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让她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千霜自是连连答应：“奴婢省得，千蓉她……”她呐呐，“不敢的。”
明瑶听到这一句，讥嘲般扯了下唇。
千霜毕竟跟了明瑶多年，到底有所担心，不由看着明瑶小声问了一句：“那您真的要让千蓉，以后跟着我们，进四皇子府吗？”
她不觉得姑娘会这样好心。
明瑶闻言，瞥了千霜一眼。
千霜被这一眼，看得心下立时一紧，就如被什么无形的大石压着一般，她不敢再抬头看明瑶了。
整个人也僵硬住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们姐妹情深。”明瑶看着千霜说道。
“奴婢……”
千霜变了脸，她张口欲辩驳，却实在说不出，只能哑然，面上也变得更为愧疚。
明瑶说：“我的身边，不可能留这样背主的人。”
眼见千霜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不已，原本埋着的头也重新抬起，朝她看来，明瑶不闪不避，依旧看着千霜说道：“但她毕竟跟了我那么多年，又是替我承祸。”
“等日后我进了四皇子府，自是会替她择一门好亲事，再给她一笔不错的嫁妆。”
千霜听她这样说，原本紧张到滞停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
她长舒了口气，一脸敬服地跟明瑶说道：“姑娘大度，是千蓉之福，奴婢一定会好好和千蓉说，不会再让她这么混账！”
明瑶不答。
在千霜看不到的角度，她紧攥着手，眼中却闪过一道暗芒。
她从不信承诺。
千蓉是不能再留了。
得想个法子，弄出点意外……
只是这事，不好让千霜来做，她跟千蓉姐妹情深，若知晓这事有她的手笔，只怕……
明瑶心里烦不胜烦。
看来只能想法子，出去找人了。
明瑶按着眉心，一脸沉默地先转身离开了这边。
……
明锦和明笙分开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祖母还在歇息。
她虽然也有些疲惫。
但这个点，要早不早的，再去睡，一怕夜里吃晚膳起不来，二来也怕夜里睡不着。
便由华岁陪着，换了一身更为舒适的衣裳，又拿帕子净了脸，勉强清醒了一些。
“东西都送去了吧？”阖眸靠在湘妃榻上的时候，明锦问在替她按腿的华岁。
华岁笑着回道：“都送去了。”
“许小姐那边送了一盆墨菊，还有一篮子桃子，表小姐那边送的是那盆粉勾。”
明锦颔首，放心了。
她不再说话，兀自躺在榻上假寐。
华岁知道她今日辛苦，也不说话，轻轻替人按着腿。
春雨从外院回完话回来，看到明锦闭着眼在歇息，还以为她睡着了，正想悄声退出去，就听明锦问：“王爷如何？”
“您没睡啊？”
春雨吐出一口屏息的气，笑着问明锦。
明锦按着眉心，睁开眼：“这个点，也睡不着了。”
春雨听她声音微哑，忙替她倒了盏茶过来。
等明锦接过喝茶，她才说：“您吩咐的醒酒汤已经送过去了，不过王爷没醉，让奴婢谢过您，说夜里会准时到的。”
明锦听她这样说，心里那颗不放心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
她跟春雨吩咐：“去厨房说一声，夜里照旧。”
听春雨应是，明锦又问：“我之前说的那几道菜，都跟他们说过了吧？”
春雨回：“您放心，都说了。”
明锦点头，没有别的话了：“去吧。”
春雨应声退下。
明锦这下是真的没有困意了，想到什么，问华岁：“王爷给的那套首饰呢？”
华岁答：“刚春雨姐收到里面了。”
看明锦神情，华岁问：“您这会要看吗？”
明锦想了会：“去拿过来吧。 ”
华岁笑着诶了一声，她起身往里头走，没一会就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盒首饰过来了。
她可听说了，这东西价值连城。
她刚才不在内间伺候，还无缘得见。
等到郡主打开盒子，她看见里面那套首饰，忍不住发出一声哗然。
“真好看！”
华岁双眼亮晶晶地说道：“主子，王爷对您真好。”
明锦看着那套首饰，好一会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对她，的确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