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华岁疑惑不解，不由朝身侧看去。
身边主子的脸色依旧淡淡的，她并不愤恨，也未曾恼怒，像是经历了太多次这样的事，她就这样神情淡漠地看着外面。
完全不似一个十六岁少女该有的样子。
“估计还有一会，你去旁边休息一会吧。”明锦头也不回地与华岁说道。
她的声音冷淡。
华岁的心里，却忽然涌过一阵暖流。
她知道主子是看出了她的情绪。
心里暖呼呼的。
想到主子以前经历的一切，她又不禁有些心疼。
不知道主子心里在想什么，但她知道，主子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
没有离开。
不想离开。
她把扇面往旁边轻轻推过去，然后跟明锦轻声说：“我没事，我陪着主子一起看。”
虽然不舒服。
但她更加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主子。
明锦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收回折扇之后，就继续朝底下看去。
那群男女这会已经站成一排了。
有怯懦的外族女子，畏惧于那些男人直白的目光和打量，想后退，被人拿鞭子一抽，又立刻哭着往前站了。
褐衣男人这时上前说道：“这批货都是大宛送过来的。”
“只听过大宛的马好，没想到大宛的人也这么不错啊。”有人说着说着还开起了下流的玩笑。
底下立刻哄堂一笑。
明锦皱起眉。
华岁更是气红了脸，压着声音恼道：“这群人太不要脸了！”
她攥着拳头，很生气。
明锦虽然脸色不好，却依旧淡声：“世道如此。”
“如果有一日大乾沦为别人的俘虏，我们面临的境况只会比她们更惨。”
余光瞥见华岁立刻变得煞白不已的脸。
明锦却没在这个时候安慰她。
她知道华岁的难过，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但她没那么多无处安放的好心，也救不了那么多人。
何况这地方的主人很聪明。
虽然拍卖得东西都很灰色，却并未触犯大乾的律法，若是此时台上买卖的是大乾的人，只怕这里早就被人一窝端了。
可他拍卖得都是些外族人，甚至还都是过了文书，有凭证的。
这些人不是被家里卖了，就是吃了败仗，成为俘虏被人贩卖的。
就算离开也没地方去。
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被人糟践欺凌罢了。
底下的褐衣男人还在介绍，明锦则自己先看了起来。
她还没有忘记自己今日的目的。
明锦的目光扫过底下的那一排人，直接越过男人，看向女子，但看完之后，她却有些失望。
看来这次并没有她想要的人。
底下的女子美则美矣，看着却十分柔弱，显然是供人玩乐的。
——直到她看到一双沉寂似海的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打量，敏锐的直觉让她感觉出这个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
于是她抬头朝二楼看了过来，恰好与明锦的视线对上。
四目相对。
看着那双冷漠孤绝的眼睛，明锦略有些错愕。
刚才这女子一直埋着头，又在人群之中，她并未注意到。
此时倒是看得分明。
与其余相貌显着的外族人不同。
这个女子除了眼窝深邃一些，额头高一些之外，其余五官相貌，看着与身边的那些外族女子并不相似，倒更像是个汉人。
她也是高台上最冷静的一个。
她没哭，也没像其余外族女子一样，上前热辣地彰显自己的身材，期盼有人能把她买走
她冷静的。
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地站在那，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很快。
场上其余人也注意到了这个抬头的女子。
这女子的容貌并不是最出色的，但她那如立于寒山之巅孤狼一般的气质，却十分吸引人。
又有人见她比其余人，竟要多一道镣铐。
就这么明晃晃地锁在她那纤细的脖子上。
“老丁头，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脖子上还多了一道镣铐？难不成是你们没驯化好？”有人问褐衣男人。
褐衣男人笑着与人回道：“的确没驯化好，不过咱们这里的人，没驯化好也不怕，驯化有驯化的好处，没驯化也有没驯化的好处。”
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这带点野性的带刺美人也不错啊，我上次买回去的那个就不错，脾气辣得很，但就算再辣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当老子的胯下奴！”
“这位兄台说得不错。”
有人摸着下巴，看着那早已收回视线的女子，眼神愈发下流：“啧，这脖子上戴个镣铐，玩起来更爽啊。”
底下那些男人因为这句话，看着女人的眼睛都变得灼热起来，甚至还有人起了反应，开始调整坐姿。
褐衣男人笑笑，又跟他们解释起来：“至于为什么多这么一道镣铐，是这女子会武功。”
“哟，竟然还会武功？”
“不得了啊。”
“倒是没怎么见过女人会武功的。”
“但这女人会武功，也危险啊……”有人眼中的灼热慢慢褪去。
他们是想玩人，但不想出事啊。
褐衣男人笑道：“这女子武功不浅，但我们事先已经给她喂了药，她现在的伤害力并不高。”
“买她回去的贵人也不用怕。”
“这女子虽然不怕疼也不要命，但她最大的命门就是她的弟弟，只要一并掌握她的弟弟，这女子就不敢做什么。”
那女子显然听得懂大乾话。
几乎是听到弟弟两个字的时候，她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杀意和嗜血在她眼中涌现。
褐衣男人却不怕，他笑眯眯的，继续跟底下的人说起这个货的好处：“这可是咱们这几年拿到的最好的货，要是能收服这个女子，还能一人多用，这女子出自高台族，是高台族那边最好的一把刀，要不是高台族被灭，她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有人忌惮这女子的眼神，有人对褐衣男人的话有些兴趣，但也有人想到什么，忽然皱眉问道：“你这意思，我们还得一次买两个？”
褐衣男人听到这话，带着笑意的神色忽然一顿。
他为难地点了点头：“……是这样。”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女子才不好出手。
当初这女子的父亲，把人卖给他们的时候，就是把那个得了痨病的弟弟一并带上，这女子才肯走。
要不然这女子，岂会如此乖顺地待在他们这边？
恐怕早就跑了。
底下立刻响起一片嘘声。
“什么嘛？”
“我们要个小的做什么？”
“算了算了，这女子长得也不出色，还会武功，谁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事？你们场子的规矩是买定离手概不退还，以后真出事了，你们又不会管，我们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作为赌注。”
那些人转头挑选起其他人。
褐衣男人似是早知道会这样，这几年不止一次是这样的结局了，暗暗瞪了一眼那个女子，趁着别人在被挑的时候，他走过去，压着声音跟她说道：“第三次了，你应该知道我们这边的规矩，事不过三，要是连着三次都没卖出去，就不是跟以前那样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想想你弟弟。”
“你不想活，你弟弟可还不想死呢。”
他又提醒了一句。
果然，女子一听到这句话，脸色就立刻变了。
“趁着拍卖会还没结束，拿出你的本事，让今晚的贵人把你带走，要不然——”褐衣男人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阴恻恻的，“过了今夜，你跟你弟弟就都别想继续活着了，我们这可不养废人。”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被镣铐锁着的双臂也紧绷着，就像从前，每一次战斗前的准备。
但看着褐衣男人的眼睛，想到弟弟的身影，女子还是闭了闭眼睛。
过了一会。
她忽然紧咬着牙，褪去了浑身的戾气。
她紧绷的手指，一点点去解自己外面穿着的那件薄纱，膝盖也跟着软了下来，似乎是要下跪。
可她的膝盖，还未彻底弯下，触碰到地面。
二楼忽然响起一阵铃声。
褐衣男人连忙抬头。
看清方向之后，他认出那是未名斋那边传过来的声音。
他早听说今日来了个富家子弟，出手十分阔绰。
随便打赏就是金豆子。
典型的人傻钱多。
但拍卖会都快结束了，都没听到那边响起什么声音，没想到现在突然响了起来。
一时间，几乎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抬起，落在了未名斋那边。
那女子也是。
她看到了刚才跟她对视的男人。
一个玉面束发的小郎君站在窗台前，他一只手握着折扇，一只手握着铃铛，数不尽的洒脱风流。
“不知贵人要谁？”
褐衣男人连忙询问。
明锦未看他，而是一直看着那个女子，此时，她用折扇指着那还未跪下的女子说：“她——”
“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