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夕沄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凝夏用力点头，泛红的鼻头吸了几口气。
涂山夕沄接过，储物袋并没有设下任何禁制，神识轻轻一探，里边的东西都窜了出来落了一地。
哗啦啦——
是一堆人族的话本子，还有一个木箱。
她随便拾了一本话本子，翻开一看，眉头紧皱。
她……
不识人族的文字。
会说人语，但一个字都不识得，只觉得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犹如苍蝇和蚊子在打架，看得眼睛生疼。
也就带着插图的看起来没有那么闷。
又随便拿了几本翻了翻，到第六本时，一张折叠的纸张从书页里落下来。
她伸手捡起，小心摊开。
能看出来是一张包含四界的地图，上面有许多红色的图画痕迹。
许多不同走势的长线连接着圈与圈，每一个圈的旁边都会有几行小字，可她依旧看不懂，只能大致明白地图的含义——
“这是姐姐探索自由的痕迹吧。”
又扫视了一眼落在身旁的书，将其和地图一并装回储物袋。
还留下一个木箱。
木箱没有上锁，打开一看，里面叠放着一件雪色长裙。
两指揉搓一角，果然，手感顺滑舒适。
睫毛微动，闪过躺在初次幻化人形的涂山夕雾怀中时同样的好奇与喜悦。
“姐姐当真给我做了一件。”
可是刚说完，眼眶竟冒出泪花。
“可惜姐姐看不到我穿上它的样子了。”
原来这就是和亲人离别时的伤感么。
迟来的，犹如钝刀反复划拉心口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会出现在日后每一次回忆里。
她抬手提起长裙，含着淡淡的笑意用灵力换上了这件衣裙。
正当她拂过裙摆上的刺绣时，余光瞥见箱底还有一张折叠的纸张。
遂拿起一看，满满的都是人族的文字。
视线下移，看到画在末尾的两个紧贴的狐狸脑袋。这时明白，上面应该都是涂山夕雾写给她的话。
不过很可惜她一个字也不识得。
没关系，她可以去学。
妖兽的寿命很长，她有大把时间学习人族的文字。
如此，她便有了漫长生命里的第一个目标。
收了信，她站起身，低头瞥向身旁准备动身离去的小半妖们，把先前在山庄取出的法器递给了凝夏。
“虽然残破，又加上被我打坏了，但还能算半个防御法器，留着总有用。”
凝夏连忙收好揣进怀里，道了声“谢谢”。
刚重新牵上其余半妖的手，忽然头顶的光线暗了几分，以为是敌袭，连忙张开双臂压低半妖们的身子一齐蹲下来。
“这是在做什么？”身后传来涂山夕沄疑惑的声音。
凝夏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她现出了八条尾巴。
没等她解释，巨大的狐尾嗖的一下把她和其余小半妖缠绕了起来。
“城镇，我带你们过去。”涂山夕沄说。
凝夏两手紧紧扒着尾巴，“不用劳烦姐姐，我们可以自己过去的。”
她明白，对方虽是一直照顾她们的夕雾姐姐的妹妹，但严格来说，对方完全没有义务帮她们这一把。
“我正好也要去那里。”涂山夕沄接着说。
学习人族的文字，当然得去到有人族的地方。
那些个受人族修士庇护的城镇正是个合适学习人族文字的地方。
一刻钟后——
涂山夕沄悬在城镇外围，冷眼瞥着前方拦着她的三名金丹修士。
“为什么不能进去？”
执剑的修士被同伴推上前，在她的威压下哆哆嗦嗦解释：“半……半妖能进入城镇，但阁……阁下不行。”
“为什么？”涂山夕沄加重了音，前进了几个身位。
三名修士以为她要动手，一连释放出各种防御功法或是法器。
后边是人族的城镇，他们不能逃跑，只能在法器里边缩成一团。
其中一名背着手，捏碎了一枚玉片。
前阵子修仙界成立了宗门联盟，在场见证的修士都得到了一枚盟主沈成杰亲自发的玉片，在遇到强大的妖兽敌人时可将其捏碎，联盟便会安排强大的修士过来应对。
在此之前他们和别的修士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个由噱头编造的小玩意儿，可真当他们遇到了元婴大妖时又恨不得一次性捏百来个玉片摇一群大佬过来救他们的小命。
不过城镇在修仙界边界，大佬过来总需要一点时间，他们得想办法拖延时间，避免变成大佬过来给他们收尸。
“咳咳……阁……阁下听……听……听小的解释……”执剑修士磕磕绊绊道。
离他几丈远的涂山夕沄甚至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不明白。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化出真形，为什么人族这么怕她？
“姐姐，那个……”身后被尾巴缠住的凝夏突然开腔：“我觉得，姐姐把我们放下来的话，会好些。”
她这么一说，涂山夕沄才想起尾巴上还缠着几个小家伙。
唔……仔细一想，金丹小卡拉米守护城镇时突然需要一只用尾巴抓着好几个孩子的元婴大妖，确实有点……可怕。
站在人族视角，有点像吃孩子的邪恶大妖准备进去饱餐一顿。
得亏她不是蜘蛛，不然视觉效果加倍。
涂山夕沄把小半妖们轻轻放在地上，收了尾巴，特地解释了一句：“我不吃孩子。”
小半妖：啊？
三名修士：不吃孩子……那……吃成人咯？！
也对，孩子才几两肉，个子高的才能饱肚子！
这么想着，他们掏出身上的所有法宝，惊叫着乱舞一通。
涂山夕沄对他们的杂耍没有任何兴趣，甚至觉得他们有点莫名其妙。
她侧头看向凝夏，“你带着她们先进去。”
凝夏愣了一小会儿，然后反应过来，一手牵着队伍，一手攥在胸前，如果人族修士突然出手攻击她们的话，她就立刻启动防御法器。
见小半妖们走过来，一名靠后的修士先反应过来主动领着前者进入城镇。
笑话，这可是当下唯一能逃离此处的机会，他当然主动。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小半妖们险些有点跟不上。
待末尾的小半妖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涂山夕沄脸色瞬间变得凛冽，威压全开。
人族修士磨磨唧唧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准备硬闯了。
反正，对方也打不过她。
在她的威压下，两名修士的法宝哐啷几声落到地上。
他们紧紧抱着彼此，吓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完了完了，大佬还没来，他们要被大妖吃掉了！
他们立马闭上眼睛迎接死亡，希望大妖能把他们整个吞掉，这样的话没有那么痛。
然而几息后——
什么都没发生。
也不对，还是有点事的。
风——吹得他们有点冷。
“阿嚏——！”
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两人睁开眼，发现跟前的大妖没了踪影。
“坏了，城镇有危险！”
在他们用传音石通知城内时，里面的修士已经看到了掠过半空的涂山夕沄。
这座城镇近十几年才建设完毕，驻守在此的修士修为低下，大多在金丹以下，守在外边的三个已经是当下的最强战力。
此时，城主已经慌得流了一身汗，想尽各种办法疯狂摇人。
涂山夕沄一心寻找能学习人族文字的地方，飞了两圈，终于看到有许多人族孩童在的学堂。
在青丘，幼崽多的地方便是老家伙们传授知识的地方，人族应该也是同样的道理。
于是，她瞬身来到准备带着孩子们撤离的先生跟前，寻了张坐垫乖巧坐下，灰蒙的眸中终于有了属于狐狸的灵气。
她看着浑身打哆嗦快要站不稳的先生，开口：“教我识字。”
“啊……啊？”先生惊得大脑宕机了好一会儿。
涂山夕沄突然出现在他跟前时，他都准备拼了老命掩护孩子们撤离，没想到前者直接坐了下来，还让他教识字！
不对啊，这是白天啊，怎么好端端的开始做糊涂梦了呢？
见他没反应，涂山夕沄重复了一遍：“教我识字。”
为了孩子们的安全，先生顾不得去分辨她话里的真假，准备先稳住她的情绪。
“要……要从哪里开始教？”
强撑着站直身子上前几步，一手背在身后来回摆。
孩子们明白他的意思，轻手轻脚离开了学堂。
涂山夕沄微侧头，余光瞥见孩子们离去的动作，皱眉。
是……害怕她？
收回视线思索一小会儿，身体发出白光，眨眼间变成小狐狸。
八条尾巴散在身后，蹲坐在垫子上，一边舔舐爪子一边问先生：“这样可以了吧？”
她这么一变，走在末尾的孩子们双脚被灌了铅似的走不动路，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狐……狐狸？”
“好好看的狐狸！”
闻言，前边的孩子们纷纷转过头伸长脖子。
“狐狸？哪里有狐狸？”
他们现在都是好耍的年纪，不知道什么是修士什么是半妖，也不懂两者蕴含的危险。
他们唯一懂的，也就是眼前的毛绒绒了。
“好、好多尾巴的狐狸！”
“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说着说着，他们竟然折了回去，完全没了刚才紧迫的气氛。
唯一感到害怕的，也就只能教书先生了。
“折回来干嘛？快走啊！”
他伸手拦下几个孩子，但拦不住其余更多的孩子。
眼见着孩子们包围了大妖，他紧张害怕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城主招教书先生时，也没跟他说会这么危险啊！
他在心里抱怨的这点时间里，涂山夕沄已经被孩子们包围了。
孩子们流着口水……不是，眨巴着眼睛，扫过她的每一根毛发。
这是她活了一千多年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压力山大，和青丘族长打架时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这就是人族幼崽的实力么？她算是见识到了。
噗叽——
一双稚嫩的手压在她一条尾巴上。
她条件反射蹭的一下站起身，弓着背跳出一丈远。
孩子们被她的动作吓得一齐后退好几步。
教书先生的小心脏起起落落又起起，好在并没有出现伤亡事件，不然心脏真的要蹦出去了。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头了点，涂山夕沄弓着的背慢慢落了下去，找了另一个坐垫坐下。
歪头看着跟前一片人族孩童，想起族群里的狐狸幼崽缠着大狐狸玩耍的场景。
感叹，不同种族的幼崽原来都是一副德行。
忽然，她脑海闪过一个想法。
在外的几百年，姐姐也会这样逗人族幼崽么？
她心里产生了好奇。
一根尾巴拉长，伸到孩童们跟前摇晃几下，像逗猫棒。
孩童们成功被吸引，跳跃着伸手想要抓住。
涂山夕沄觉得很有趣，又伸了几条尾巴钓小孩。
一盏茶的时间后，金丹修士捏碎玉片摇来的大佬终于赶到城镇。
金丹大圆满的青年傅严凯收好手中最后一张传送符，心疼地吐槽：“没想到这么远，早知道就不揽这个活了。”
寻着妖兽的点点灵力波动，他来到学堂上空。
收了脚下御的剑落到地上，运转灵力护着周身，慢慢往学堂内走去。
离灵力源头越近，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灵力波动……会不会太强了些？
忽然，他听到孩童的尖叫声。
顾不得对方什么境界，抄起全身宝贝冲了过去。
“大妖在哪儿？”
坐着淡定喝茶的教书先生抬起一只手，指着孩童的包围圈，一句话都没有说。
“？”
傅严凯不理解为什么他脸上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反而还有点悠闲。
顺着指向望过去，他先看到了几条晃动的狐狸尾巴。
哦，狐妖？
稍后，刚才发出尖叫声的小女孩紧紧抱住其中一条尾巴，随着尾巴摇摆的频率一继续尖叫。
“啊——！”
“好好玩！好好玩！”
“狐狸狐狸，再来一次！”
“？？？”傅严凯一头雾水。
这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啊。
城镇里的人被吓得到处逃窜，结果大妖所在的学堂里却是一幅欢乐的景象！
莫不是狐妖使用了魅术？
这就说得通了！
他倒要看看里边是个什么狐妖！
神识往前探，发现对方有八条尾巴。
心中一惊，这不得在元婴之上？
不得了，赶紧再摇点联盟里的大能。
再一探，他终于看到了对方的面貌。
二三十个人族孩童的包围下，涂山夕沄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坐垫上，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旁边还有个小女孩逆着摸她的毛发，让她变成了一只潦草狐狸。
“哈——”
微张嘴叹了口气。
“咦，我来这里是干嘛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