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咏薇刚入口的茶水差一点喷出来，她眼睛骤然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蒋宇。
正是因前世献丑，她今生才想避开皇后及九公主锋芒，奈何这蒋宇不想让她安生！
“将军府嫡女，”太后轻声呢喃，眉心皱起，像是在尽力回想什么，“既是二皇子举荐，那便也为大家伙奏一曲吧。”
谢咏薇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别无他法，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起身准备应答。
谢咏薇盈盈福身，正欲应是，却被一个沉稳的声音打断。
“皇祖母，”蒋眠见过谢咏薇前世一曲奏毕时，她微红的眼眶和眸子里打转的泪水，今生他怎会让这一切重演，“孙儿以为，让谢小姐表演不妥，还是让孙儿为众人奏上一曲吧。”
“这有何不妥？”太后嗔怪地看了蒋眠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不过，眠儿你若想为众人奏上一曲，哀家依你便是。”
太后顿了顿道：“眠儿，哀家记得你笛子吹得极好，依哀家看，你与谢小姐合奏一曲倒是极妙的。”
蒋眠僵硬了一瞬，眼神不自觉扫向谢咏薇，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抱歉。他本以为太后会爽快答应自己的请求，不曾想，太后有自己的打算。
“是，皇祖母，”事已至此，蒋眠觑着谢咏薇面无怒色，再思及不便再出言顶撞太后，遂应下，但不咸不淡地提出请求，“但孙儿有一请求，望皇祖母应允。”
“眠儿，”太后来了些兴致，面上又恢复了慈和，她右手肘顶在扶手处，头微侧，用手枕着，“有何请求啊，说说看。”
“孙儿请求，”蒋眠抬眼，不惧太后带着些凌厉的目光，沉声开口，“给孙儿和谢小姐一盏茶的时间准备。”
“也是，”太后眼睫微动，让人看不清眼神，她略微思索，应了下来，“你们二位，到底是没有配合过。那行，眠儿，你就和谢小姐，两人好好准备一下。”
“孙儿谢过皇祖母。”
语毕，蒋眠与谢咏薇，两人一前一后地朝水上小亭走去。
看着谢咏薇单薄的背影，蒋眠眉心皱地厉害，心底泛出一丝心疼，唇瓣用力抿了抿，没有说话。
两人行至湖心亭，谢咏薇停下脚步，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着，慢慢转向她的方向。两人目光不期而遇，他们对视之际都怔愣了一下，各自从对方眼眸中察觉出一丝怪异之色，还有一抹不知何时开始渐渐产生的不明情愫。
“你，”面对少女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蒋眠这些年来率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想弹哪首曲子？”
“我，”谢咏薇被蒋眠直白的问题弄得一愣，她轻轻眨眼，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凝望着蒋眠的眼睛，“比较擅长《潇湘水云》。你呢？”
蒋眠坦然应视，眉眼慢慢舒展开来，那浅色瞳孔里透出温柔的笑意，让谢咏薇不自觉地在其中沉沦。
“我都可以的。”蒋眠笑得一派云淡风轻，在身后的手指轻轻蜷起，眸子闪过一丝得意。
阿薇，只要有你在，让我演奏哪一首都行。
“你，”谢咏薇因与他到底有四年没见，故没有轻易开口唤他“眠哥哥”，谢咏薇感到这个与她一同重生之人，身上仿佛藏着很多秘密。按理说，她本不该探究，但还是禁不住想关心他几句，“过得还好吗？”
她的声音极轻，飘散在春日的暖阳中，很快就逸散得无影无踪。
久久没有回应，谢咏薇本来已经移开的目光再次挪回蒋眠身上，他，是没有听见吗？
“阿薇，”蒋眠垂眸直勾勾看她，浅色瞳孔蕴潮涌，格外幽深，眼神无比摄人。他咽了咽口水，嗓音低沉，“我很好。就是，很想你。你呢？”
谢咏薇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直接，面颊微烫，飞起两朵红云，手中帕子攥紧：“我……”
她模样生得精致，那一低头的娇羞，白中透红的小脸，很容易让人移不开视线。
两人间的气氛正暧昧着，一道刻板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七殿下，谢小姐，太后娘娘命你们即刻开始奏曲。”
蒋眠和谢咏薇同时回礼。
待太监走远，蒋眠轻轻凑近谢咏薇，俯下身。
“阿薇，你可以想清楚再回答，我不急于这一时。”
谢咏薇轻轻抿唇，攥帕子的力道松了些，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耳尖泛红，轻轻点头。
谢咏薇本就坐在琴凳上，随时准备演奏。她见蒋眠从腰间取下笛子，向她缓缓又坚定地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
谢咏薇低头看向这琴，心中赞叹，不愧是宫中之物，上好檀木质地，琴身雕龙绘凤，琴弦松紧有度。
她挽起罗袖，凝气深思，玉手轻扬，修长而优雅的双手拂过琴弦，抚起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音色清越，隔水传来，似山间泉鸣，空灵之声让人忆起空谷的幽兰，让人不自觉沉沦其中。
蒋眠也是心下大惊，阿薇的琴艺，曾几何时，竟修习到了如此高超境界？
本来，出言制止太后让谢咏薇表演，也不过是不想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丑罢了。现今看她这水平，“献丑”是不会了，但是，皇后那边，怕是多有记恨了。
蒋眠眼底闪过一丝寒光，皇后若真有胆朝阿薇下手，那他也会让皇后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谢咏薇演奏着，全神贯注于琴弦，已然沉醉于琴声的意境之中。在琴声渐弱之时，一阵笛声悠悠响起，犹如江河入海，自然融入琴音之中。
隔水听琴之人皆被这扣人心弦的乐声吸引，目光纷纷凝聚于水中小亭，面上洋溢着愉悦与满足。琴与笛的合奏涤荡着众人的心灵，仿佛灵魂也随乐声轻轻飘起，飞到了江畔，看到了云水摇曳奔腾，轻烟浮于江面之上。
一曲终了，众人全静默无言，连湖中鱼儿也如同听醉一般，不愿游动。唯有风声沙沙，斑驳树影轻轻起舞。
“好！”太后最先回过神来，面上每道皱纹都溢满笑意，大声抚掌，“实在是好！”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随太后称赞起来。
谢咏薇奏毕，久久没有起身，她早从意境中走出，心中却不可避免地涌上一阵阵恐惧。
前世，她虽与九公主同台献艺，但出糗，让九公主蒋樱面上有光，因此皇后没有特意针对。
这次，她大放异彩，远在亭中都能听到众人的赞美，可谓是碾压九公主。这口气，皇后会咽的下吗？
谢咏薇眼睫轻颤，眸中蕴着水色。这一世，她做错了吗，她真的，就只能看他人眼色行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