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咏薇没有再逃避，她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眼睛定定盯着龙吟尊者，语气沉静：“那个代价，我现在付得起么？”
看到面前女孩波澜不惊的面容，龙吟尊者眸子半眯：“刚才那个问题的话……”
他沉吟片刻，谢咏薇没有出言打断，只是默默凝视着他的眼睛。
片刻后，龙吟尊者默默吐出一口气，盖棺定论：“可以。”
谢咏薇倒没有迫不及待，语气和缓：“请讲。”
“其实这个问题不该问我，毕竟沈某并无经验，哪能得知。但，私以为，面具此物，不能单纯用好坏来分辨。
而戴面具久了之后的感受，或许就是隔绝了与外界之间的交流，渐而，隔绝了自我。
也许面具戴得够久，就连自己，也不会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感受了吧。”
谢咏薇静静盯着他的眼，感受着话语中透露出的一丝苍凉。
龙吟尊者倒是没有看她，他默默望着虚空，不知为何，眼神看起来有些苍老。
谢咏薇透过他侧面剪影，心猛然漏跳一拍，再次想起那个多次救自己于水火的人。
龙吟尊者和蒋眠，在这个角度，真是像极了。
龙吟尊者倒不知何时转过头来，他与其不复方才沉闷，反而是带了几分笑：“怎么，看我看入迷了？”
谢咏薇反应过来，快速眨两下眼，大方承认：“你刚才的角度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
龙吟尊者伸手，用东西挑一下球形琉璃灯盏的灯芯，语气平和：“是吗？我猜猜。
是你之前说过，和我很像的那位大渊的七皇子。是也不是？”
谢咏薇本来没有想向他过多解释，此刻请他主动提起，也就顺着应了，还顺带夸了龙吟尊者一句：“嗯，无梦哥哥料事如神。”
龙吟尊者放下那个用来挑灯芯的器具，他转头看谢咏薇，嘴角噙笑：“承蒙夸奖。”
他当然知道了，毕竟阿薇之前特意跟他提过蒋眠。
并且，对于蒋眠这人，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谢咏薇看龙吟尊者再一次瘫在那软垫上，眼眸半阖，以为他要睡了，便轻轻拿起灯罩，想盖住些光亮。
没成想那人声音再次响起：“不必，就亮着吧。”
谢咏薇见他不像是在勉强，也就没有再盖上灯罩，毕竟，自己还要挑灯夜读。
瞧龙吟尊者眼眸慢慢闭上，谢咏薇当他歇下了，动作放轻，尽量避免发出声音。
她两根手指捏着一本书上下，尝试着轻微左右移动那本书，想把它从它的同伴们中揪出来。
不知是这些书摆放的太紧密，还是它上边儿的兄弟们太多，又亦或是谢咏薇不敢用力。
总而言之，她努力了片刻，而那本书几乎纹丝不动。
谢咏薇原本心情不错，此刻却不由得多了几分郁闷，但这郁闷很快就转化为了信心。
自己难道还奈何不了一本书不成？
她深吸一口气，憋住，左手再次揪住那本书，右手抵着它上边儿那些兄弟，两只手同时发力——
终于，那本书有了松动。
谢咏薇心下一喜，继续用力。
正当她和那些书籍们“难解难分”之时，马车里蓦地响起一个声音。
谢咏薇本来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过多在意。
但那声音很执着，一遍又一遍地轻响起来。
谢咏薇两只手抵着那一堆书，她轻轻咽一下口水，隐隐感到后背有些发凉。
自己方才没有说话，龙吟尊者也睡了，那这声音，是从何而来呢？
不会……闹鬼了吧？
谢咏薇左手猛的一使劲，终于抽出那一本书。
那个声音，还在寂静马车内，慢慢响起。
配合着车轮碾地面的咕噜声，在深更半夜，莫名显出几分荒凉与诡异来。
谢咏薇深深吸一口气，慢慢憋住，再缓缓吐出，她如此重复几个来回，直到自己手掌与脚心都热了起来。
才用手捏着那一本书，屁股再次落回原位。
而谢咏薇的眼睛，则是慢慢朝刚才发声的地方望过去。
而巧的是，谢咏薇刚望过去，那声音便停了。
谢咏薇有些狐疑，往那个地方扫视好几眼，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这是怎么回事儿？
谢咏薇定定盯了那个地方片刻，确定再没有发出声响，才缓缓、缓缓移开视线。
或许，是自己方才听错了。
谢咏薇默默按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毕竟这些天来自己的休息也不算好，为了赶路，即使坐在马车内部，也挺颠簸。
自己休息不佳，出现耳鸣及稍微幻听的症状，应该也算是正常。
谢咏薇看一眼那个方向上的龙吟尊者，心里默默盘算，要不今夜自己也早点看完医书，早点歇下算了。
毕竟缺乏睡眠的后果，自己方才好像已经体验过了。
谢咏薇伸手，将桌上那盏琉璃灯往自己的书旁边靠，想把上头的字看的清楚些。
同时，那琉璃灯离龙吟尊者远一些，应该也会减少对他休息的影响吧，谢咏薇默默思量。
看到书中有不少治疗时疫的方子，谢咏薇为着大概两月后的池州水灾，反复看了好几回。
她用手指指着上头的文字，一遍遍默声念诵。
这些都是好东西，谢咏薇不知何时皱起来的眉头，此刻放松些许。
若这些方子能在池州水灾之后爆发的时疫派上用场，让黎民百姓少些疾苦，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咏薇看着其中的药材搭配，眼眸微微眯起，或许这几味药换成另外几味药，疗效会更好些。
她随手捻起旁边一支笔，同时揭开砚盖，笔尖稍稍蘸墨，就在那书上写起来。
藿香、厚朴、生白术……
谢咏薇默默停笔，思考，还有没有其他所需的药材？
就在这时，原本落针可闻的车厢，再次响起声音。
谢咏薇敏锐地向那个地方扫去，又是之前响过的那个地方！
这一次的声音，跟上次一样，是轻微的，听起来像是叹息，又像是呼唤。
谢咏薇瞧一眼窗纱之外，外头，是荒郊野岭。
她忽然间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不会是乱葬岗吧？
谢咏薇下意识屏住呼吸，若窗外真途经那种地方，那车内的声音，会不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