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怔愣片刻，紧跟着发起第二轮质问。
“Alpha强健，beta沉稳，omega细腻……您这样认为，是否给每个性别下了定义呢？以您现在的影响力……”
虞听泉表情很无辜，打断了他的话：“我是在陈述主流观念，这也是你们媒体给出就业建议的依据之一。”
记者略微沉默，又说：“那么……”
虞听泉看出这家伙是个搅屎棍，抢先说道：
“我说了，没有绝对的完美——不要用固定的标准去刁难一个好好生存的人。”
“我想对所有人说，你只管努力，去把你擅长的事情做到极致。”
“如果你已经很努力，很出色，却没有合适的地方去发挥才能，那就是我的问题，我会尽量给你们创造机会——当然，请在合法范围内实施。”
会场周围有人会心一笑，气氛很快又回归严肃。
另一个记者结结巴巴地问：“请您详细解释……什么是，选择人生的机会？”
虞听泉举了个例子。
“假如你是一个Alpha，你爱好和平，喜欢音乐，厌恶与战争有关的东西。你的家长逼迫你当一名战士，你想做个音乐老师，却没有愿意接受你的学校。
“这时候，你可以提交申请书到我的邮箱，会有人给你评估，首先要证实你有成为音乐老师的可能性，那么我们会考虑帮你说服家庭，介绍一份工作。”
提问的记者神情忐忑：“如果我是beta，而且……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特长。”
虞听泉微笑着示意他放松。
她举起话筒宣布，相关测试可以通过星网的虚拟空间进行。
测试者可以通过各种互动闯关小游戏，弄清楚自己倾向于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擅长做哪些事情，适合进入什么领域。
目前还在内测。
准确率在89%左右，还会继续优化。
以后还会推出“模拟上岗”模块，在虚拟空间里提前体验这个让你向往的职业。
虫族已经剿灭，帝国一切以军事为先的风气也该变一变了。
性别不能决定一个人的终生职业，年轻人该有一次选择人生的权力，因为没有谁生下来是为了浑浑噩噩过一生。
“你是beta，不想从事繁琐重复的工作，想要活得更有挑战性，我同意你辞职去学习深造。
“能力达标的前提下，你可以去和任何人公平竞争，如果你的考官因为你是beta而拒绝你，选择了一个能力不如你的Alpha，欢迎跟我举报。
“你是omega，不愿意被困在家里，我会开设更多帮助你们回归社会的学校，先前的专属保护热线仍然有效。”
这些只是第一步改革。
她不会在最开始就拿阶级开刀。
但如果是为了让国家发展得更好，有些变革只是早晚的区别。
开始那个搅屎棍记者被她的回答打了个措手不及，犹豫片刻才豁出去似的，大声喊道：
“这不合理！性别和性格注定了所有人的职业规划，改变只会让我们的国家动荡不安，你会断了帝国的根，断了人类的明天！”
虞听泉笑容不变，只是眼神微冷。
她缓缓开口。
“如果帝国的根是指，占比不到三成的Alpha，总是能在各种竞争里得到优待，从别人的让步里汲取营养，高高在上，享受特权……那么，这种现象确实不应该继续。”
“你们总说Alpha战斗力一流，是帝国的骄傲，是扞卫帝国的臂膀，我承认士兵们在虫族战争中的付出，他们都是很棒的人，值得我们尊敬。可是其他人也该有尝试去做事的机会，而不是因为性别被排除在外。”
“我是beta，我并不弱势，我们家族的很多孩子也不是Alpha，他们以柔弱之躯挡在民众前面，杀死万千虫族，你能说他们不配领军衔吗？”
记者争辩：“那是因为你们有最好的天赋……”
虞听泉轻快地说：“我不介意把它教给更多人，两个前提——第一，人品过关；第二，对国家有用。具体信息会在之后通知。”
“……什么？”
记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仔细想来，今天的所有话题走向，都在这位陛下的掌控当中，他隐隐觉得自己做了她的工具。
其实他的感觉没有错。
随后，虞听泉让人将他拿下，公布了他和联邦人暗地里的交易往来。
他以间谍罪被抓捕。
那笔贿赂充公了。
再过不久，就是他的死期。
?
艾可可一脸懵逼：“哎，不是，这……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间谍的？”
虞听泉拨弄着光脑。
“在他站出来跟我提问之前。”
“啊？那为什么不早点抓他？”
虞听泉笑而不语。
艾可可挠头，回想着今天的一系列言论，猜想道：“是你故意引他说这些话……然后推出我们的【360行】公测版？”
“是啊。”
老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从前的帝国全民备战，士兵是最光荣的职业，也是Alpha最集中的领域。
多数产业都在为前线服务。
士兵豁出命去战斗，因此享受优待，是合情合理的事。
可是还有许多人仅仅因为出身好，是拥有爵位继承权的Alpha，他们想方设法钻进重要部门，身居高位，敷衍了事。
就是这种蠢猪在把控帝国命脉。
有外敌的时候或许体现不出来，要是没了战争，内部矛盾就会尖锐。
他们吸着中下层的血，嘲弄中下层的落魄失意。
虞听泉第一步打的就是他们。
她允许所有人行动起来。
虫族覆灭后，军功不再是唯一的上升通道。
有她压制老派贵族，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是公平竞争期。
谁想成为上层人，各凭本事，拿出贡献。
艾琳表达过强烈反对，认为这场改革会让她吸引无数人的仇恨，最终走向粉身碎骨！
虞听泉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抱歉，我是玩家。”
玩家，是给主神带去娱乐的人，也是最应该玩得痛快的人。
她凭本事走到这一步，按心意去做变革。
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黎民众生。
有何不可？
“你……你真是疯了！为什么要管底层人的自由，他们都自由了，我们该怎么生活？”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虞听泉抿唇微笑，深深看着对面的幽魂。
“艾琳，你知道现在的你最像谁吗？”
“……谁？”
“尤力金，和德威尔第一代家主同一时期的那个人。”
那个窃取了胜利果实的人，是艾琳痛恨的存在。
“我猜你也忘了祖先喊过的口号吧。他之所以能推翻旧帝国，依靠的不是贵族，而是人民。”
君为舟，民为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从携带着五千年华夏文明的张德威身上，尤力金学会了这个道理。
所以，每一代皇室都表现得那么爱民如子。
可是他们骨子里又那么高傲不屑。
正如眼前的艾琳。
“在世袭公爵这个位子上待久了，你也变得和他们一样，表面上谦逊、礼貌、风度翩翩，实际上呢？
“你根本看不起自你以下的阶级。
“你希望这些人永远埋头做事，乖巧地提供服务，就像那些螺丝钉一样沉默着卖力的beta。”
这就是她和艾琳越来越无话可说的原因。
并不是她们渐行渐远了。
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你问我为什么给他们自由，我也想问，为什么普通人就不应该拥有自由？”
她叹了口气。
“在我的故乡，永远是山下的老百姓最可怜，每年师父都让我们去送东西，托百姓为我们打理灵田，种植灵谷，用灵谷换吃食或者银两。
“他说他救不了全天下，至少眼前看得见的人要救。”
艾琳不理解，红发被抓得乱糟糟的：“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说的是自由，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帝国人，不搞联邦那一套虚伪的东西！”
虞听泉点点头。
“原因，我白天已经说了——人类本不该受限。”
“你们明明有厉害的科技底蕴，居然能活成这么封建的样子……
“至少六成的人活在压抑里，你是觉得金字塔顶的人就不会被掀下来吗？天赋能让你们永远站在上面吗？”
“用性别定未来，互相歧视，无效内卷！
“这样，真的很蠢。”
艾琳最拥护的事物被连番指责，听着夜空下或远或近的欢呼声，她情绪崩溃得厉害。
她直勾勾瞪着虞听泉：“你懂什么……你们这些玩家，只不过是一群早死的孤魂！你和他们共情，哈哈，你以前当过贵族吗，你治理过国家吗？
“你自己就是底层来的东西，所以想带着他们翻天，嗯？
“可你改变不了帝国，这是我们的国家，你想救的也是我们的民众！他们生来愚蠢，卑贱，慕强，软弱，你救不了他们！”
心里话藏在最隐秘的匣子里，一旦破了个口，最深的恶意就会向外涌。
高贵的公爵大人，也像她看不起的泼妇一样。
她叉腰狂笑，大声斥责外来者的外行做法。
美丽的眼眸深处却是看不清前路的迷茫。
虞听泉依然平静，仿佛自己不是那个把她刺激成这样的人。
直到现在，她依然可以欣赏艾琳身上的一些闪光点，不会因为吵架而否定这个人。
她们的争执，其实是背后所受教育的冲突。
艾琳在扞卫她所在阶层的利益，虽然她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她也是她口中的“早死的孤魂”。
她自己的愿望，还需要玩家替她实现呢。
虞听泉心里有点愧疚：经过今天这一遭，在她之后进来的玩家就遭殃了，可能会受到艾琳的迁怒。
不过重来一次她还会这么做。
“我坚持我的观点。人应该有选择的权力，因为生来是人，而不是等待屠宰的牛羊。
“我师父就是这样养育了我，因材施教，顺势而为，我要学什么就学了，他不懂的就去请教别人，学会了再回来教我。事实证明，我现在过得还不错。”
昔有明月照我，今日，我照后来人。
“你最担心的情况，无非是德威尔家族坐不稳这个宝座，再次衰落。
“所以，你要求集权，要求保守具象化天赋的秘密。
“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哪个家族能千秋万代。你若身在高位，本来就会被千万支箭指着，总会有人想取代你，你能保证自己永远不犯错吗？
“地位是一时的，尊重才是永久的，你为人民做过多少贡献，人家记得住。”
话就说到这里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面露思索的艾琳。
“再见，艾琳女士。”
?
【有趣的冲突……我没看错你，你实在是个很有新意的玩家。】
虞听泉耳边响起缓慢而清脆的拍打声。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那是主神在为她鼓掌。
旁边好像还有……铃铛声？
她侧耳细听。
掌声却在这时候停了。
“能再来一遍吗？”
她厚着脸皮说：“我这人啊，打小就没被好好夸过，能得到您这种大人物的嘉奖，实在是太难得了。”
主神的话音明显上扬：【哦？】
“所以，刚才那个，鼓掌？能再拍一下吗？”
主神的恶趣味又上来了。
【我不要。】
“哦……那好吧。”
虞听泉状似不经意地闲逛。
她走进开放式衣帽间，随手抓起一条宝石项链在身上比划。
“这条好不好看？对了，您平时有戴首饰的习惯吗？”
主神硬邦邦道：【没有。】
虞听泉心生疑惑。
没有？
可她刚才分明听见铃铛声，那么近。
清脆悦耳，空灵纤细。
就像系在手链底下的装饰铃。
她一直不知道主神的性别，楼下的美女接待员显然也没见过祂的真面目。
会不会是一位女性神灵？
或者，年纪不大的男孩子？
首饰是个人爱好，不一定能确定性别，但是性格已经很明确了。
叛逆期，你说东，祂非要去西……
“根据您的判断，今天的变革什么时候能看到效果？我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主神：【现在就可以，不过积分……】
虞听泉迅速接道：“积分是一定要拿满的，我已经完成了四个半，剩下的半个任务，应该很快就能完成了吧。”
主神轻呵一声，仿佛在打击她的自信。
虞听泉感应到祂似乎又离开了，略微失望地放下项链。
试探失败，改天继续吧。
叮咚。
光脑响了，辛西亚一口气发来十几条短讯。
从广播里听到她堪称挑衅的发言，辛西亚很不放心，计划返航。
顺便提了今天的见闻。
就在辛西亚停泊的那个星球，几个beta正在狂欢。
其中一个疑似维修部小主管的女性beta尤其兴奋，因为她跟陛下撞了性别。
小主管有多年工作经验，口碑极佳，不幸在一个月前被空降的Alpha抢了升职机会。
在几个同事的鼓励下，小主管认真填写申请单，希望陛下的秘书处能派人来查看，给她一个公道。
虞听泉腾地一下坐起来：“艾可可！公费旅游，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