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座高耸陡峭的山峰峰顶。
江蕾和顾极并肩而坐。
目光所望，正是那片焦黑的修罗场。
“师妹，你还好吗？”
顾极侧头看着少女的面庞。
少女的睫羽从侧面看起来更加细密，又似蝶翼般纤巧动人。
但其下的清澈眸子却如古井无波，幽深难测。
“师兄特地让我过来先休息一下，是不是担心我会过不了这道杀戮的心关？”江蕾凝视远方，并未转头。
顾极坦诚点头：“是，师妹的心境有些不稳，我自然难免担忧。”
“可是师兄还是带我来了。”
江蕾转头看他。
“是。”
顾极没有回避，和她四目相对，任由她探进心里，嗓音却更加低沉柔和。
“根据我们的推测，以后这样的大战必然在所难免。到时候，像今日这般尸骨无存的，也就是普通人。我知道师妹必然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景，既然如此，我只能让师妹提前适应。”
江蕾的眼神瞬间有些黯然。
是啊。
如今的蓝星，可不像以前，虽然星球内部争斗不断，却无需面对异界威胁。
上一次全球异变，就发现了浮渊界的生物。
这次地震，两界之间的交集肯定更深了。
“师兄，这段时间是不是还发现了很多异界妖兽？”江蕾忽然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忙着赈灾，竟然都没有问过这件事。
顾极颔首：“的确有不少，但都是零零散散的，暂时还构不成巨大的威胁，其中不少都已经通过内网任务解决了。”
“内网任务？”江蕾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事情。
顾极沉默了一下，道：“你手机上就有这个软件，师妹是不是从未打开过？”
江蕾有些无语地掏出手机。
手机没有信号。
但的确有个名为“网”的软件。
而她还真的一次都没注意到过。
实际上，她回来这些天，除了几个社交软件和浏览器外，其他那些软件基本上都没打开过。
“怪我不曾告知。”顾极将责任揽了过去。
江蕾摇摇头，收起手机。
“总之，根据这段时间的反馈，大部分能来到蓝星的妖兽还是畏惧热武器的，所以今天这一战，也算是一次大规模杀伤力的测试。”
“原来师兄早就打算灭了这里的妖兽。”
“嗯，我上次来的时候，就正好无意中听到它们要约战，还打算趁此机会将仅剩的人族一网打尽。”
江蕾自嘲地笑了笑，转过头，重新看向远方。
“师兄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
“当然不会。”顾极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万物皆有灵，何况还是智慧生物，师妹有怜悯之心，愿意先给它们机会，那是人性之善，怎是矫情？”
“师兄把我想的太好了。”
江蕾听了却只觉得更是讽刺，她讥笑着垂下眸子。
“不瞒师兄，妖兽，我其实并未少杀，我更曾主动狩猎无辜妖兽，只为了夺取它们身上有用的材料。”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你我都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顾极的声音依然平稳，“对和错，本就是人定义出来的，而不是世界真理。”
“顾师兄。”江蕾忽然唤了他一声。
“嗯？”
江蕾转头，再度看向他，目光疑惑却又锐利。
“你为什么总把我想的那么好？为什么一开始就那么信任我？”
顾极的心微微一颤，下意识想要躲避，但只闪烁了一瞬，还是选择了面对。
“或许是修道之人更信缘分和直觉，所以纯粹。”
江蕾望着他那双平静又深远的眸子，刹那间，前面仿佛再次浮现另一双眼。
那双眼睛。
曾纯净地清亮如水，也曾深邃地勾魂夺魄。
曾流露出全心的信任，笑弯如月。
也曾冷清疏离，将她视若陌路。
更曾……曾温柔多情，满含笑意，仿佛全世界只能装得下一个她，让她几乎心甘情愿溺毙其中。
但后来，她坚持想走、想逃、想要离开。
那双眼睛虽然还带着笑，眼底藏着更多的，却是苦涩，甚至是痛苦……
想到诀别前最后一刻他的凝视，江蕾的心头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心酸和压抑不住的浓烈思念。
她迅速地别开眼，转向另一边，却还是来不及阻止湿意盈眶。
“对不起师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江蕾陡然站起，御剑离去。
顾极下意识地想追，但还是慢慢坐了回去。
强劲的山风不住吹拂，根部深扎在石缝中的老松都在整棵摇摆，他却始终岿然不动。
他已经将她生生地逼走过一次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等她终于放下心结，主动走向自己。
哪怕等到天荒地老，也绝不能再强迫她。
……
江蕾御剑，一去十数里后，落在了一条浅浅的小溪旁。
她素手轻挥。
无数水珠飞扬而起，在她面前凝结成一面清晰的水镜。
镜中，少女盘着丸子头，穿着运动服，完全一副现代的打扮。
但随即水波荡漾，就变成了身着美丽法裙、钗环相映的古代仕女模样。
她也在望着镜子，容貌极美，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只有浅浅淡淡却仿佛又深入骨髓的疲惫。
而后，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仕女的身后，修长的手臂从侧面伸过来，在梳妆台上不时地挑选着发饰在仕女的云鬓上比划，却始终都不满意。
“这些首饰是不是都戴厌了，明日我再为你重新打造一套。”
说着，勉勉强强地挑了一朵珠花插入她的鬓角，然后忽然俯身在她的眉眼上烙下一吻。
“告诉我，这次你想要什么式样的？”
仕女面容平静，若古井无波，冷冷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无所谓，你高兴就好。”
男人的动作僵住。
他低声，语气很受伤：“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你的高兴。”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仕女身子微微后仰，抬眸看着他，“冥昭，放我走吧！我得自由，你得大道，一别两宽，不好吗？”
“不好！”
男人突然紧紧地拥住了她，身体微微颤抖。
“既已相许，我便永不允许你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