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从经济利益角度来考量，和王涛搭伙开的餐饮管理公司，是我们赚钱最稳定的行当。
无论是洗头房，还是盗版黄碟，或者米粉垄断，都是见不得光的行当，风险也很大。
比如，年初因208惨案影响，严打后，我们的洗头房也一度陷入停滞，盗版黄碟也停了，下面几个兄弟还因此被抓进去坐牢去了。
反而是餐饮管理公司，手续流程都正规，又有王涛舅舅这种地方实权领导背书，因此，没怎么受牵连。
但话说回来，陆峰交给我的这个峰涛餐饮管理公司也是我和王涛之间的一根刺。
峰涛餐饮目前是我们江陵五虎安排人在经营，但公司服务的对象是县内各大初高中的学生，而这些学校的管理者，基本都是王涛舅舅的关系，也可以说是王涛的关系。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在餐饮经营上，我们受制于王涛，王涛虽然不参与公司业务经营，但对公司的经营有很大话语权。
把江波拉到峰涛餐饮管理公司里面，等于和江波捆绑在了一块。
我凝视着宋哲的眼睛，想从宋哲眼睛里看出他把股份让利给江波的动机，但他的眼里除了深邃的黑色外，看不出任何异样，我问道：“你既然知道江波和王涛在争国豪溜冰场上面的那块地，还凑过去，并把江波拉到峰涛餐饮里面来，这不等于上了江波的贼船么？”
宋哲沉默一会，平静说道：“是谁的贼船，还不一定呢。”
……
地皮的主人张春秋，是个精明人。
靠着收租和小卖部的收入，张春秋没发大财，但生活也小有富余，他没什么经商天赋，但眼光还是有的。
我估计张春秋是看出来老酒厂一带拆迁是迟早的问题，而只要政府一拆迁，补偿款不会少，为了能多捞取一些补偿款，最近一年，张春秋在自己的地皮上，又加盖了两个棚。
张春秋的这种明摆着要碰瓷、大捞一笔的架势，给我们的地皮收购工作造成了很大麻烦。
……
1999年，6月17日。
我叫上鸭子，与江波手下的兄弟柱子，一块去找张春秋谈地皮收购问题。
因为有王涛的竞争，未免夜长梦多，我和江波都一致愿意溢价买张春秋的地皮。
按当时的政府收购价来算，草房的收购价是230每平，砖房260，两层楼的砖瓦房是280，另外房屋附属物等价补偿。
我们已经溢价了三成，想收购这块地皮，然而，张春秋依旧稳如老狗，丝毫没有愿意转手地皮的意思。
不仅如此，17日下午，当我们到张春秋家，找到张春秋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这人四十多岁，满脸横肉，光着膀子的上半身，有好几道狰狞的刀疤，一只眼睛还瞎了，用黑布蒙着，他大马金刀的往张春秋身边一坐，气势逼人，俨然一副山寨里的二当家似的。
我们刚落座没多久，张春秋就话里有话的介绍说道：
“几位老板，给你们介绍下，付彪，寒血社听说过吧？彪哥曾经就是寒血社里的大哥，86年因为一起过失杀人案进去，蹲了十多年，上个星期刚出来。”
寒血社、英雄会，那都是八十年代初期江陵黑道上的社团组织，其历史还在宋老虎之前，距今都二十年了。
我没有经历那个时代，但从道上流子的叙述中，我能想象出那个草莽年代的血海刀光。
据说，寒血社非常仇视当地官员，帮派内立下豪言：要杀光所有官员！
这不是开玩笑，这是非常正经的叙述，用今天的目光来审视，觉得是个不可思议的事儿，但在当时，类似寒血社英雄会这种大张旗鼓存在的黑道组织，是存在的。
后来，寒血社一帮核心成员被抓了，据官方通报，寒血社成立不到一年，命案7起，而帮派老大李明，被打靶时，虚岁才23。
张春秋不是道上玩的，但却知道寒血社，显然是做过一番工作的。
但他把付彪这个劳改人员叫来，这让我和柱子都很不痛快。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混黑道的，还没给他上手段呢，他倒好，弄个历史中的人物出来，敲打我？
我看了眼柱子，发现他脸色同样很难看。
张春秋又发话了，“彪哥，给几位老板露一手。”
听闻此话，付彪思忖一番，倏地拿起桌上的一个巴掌大的茶壶，猛地一下砸在水泥地板上，砸碎。
然后捡起两块碎裂的瓷片，丢到跟前的碗里，再从旁边灶房的壁挂上找来一个石杵子，一手攥着杵子，杵子的一端摁住碗里的瓷片，使劲捣两下，再细细碾磨一番，将瓷片碾磨成碎瓷渣子后，张嘴，一仰脖，将碗里的所有碎瓷尽数倒入嘴里，“咕叽咕叽”嚼了会后，就见他喉咙滚动着，把那些碎瓷全吞了。
吞下碎瓷后，付彪弯腰，把地上剩下的几块碎瓷捡起来，丢桌上，面无表情说道：“你们要能照着我刚才做的，把剩下的吃了，我立马就走。”
柱子的脸色极其难看，我心里也很不舒服。
这算什么？
江湖杂耍？还是自残？
两块碎裂的瓷片，并没有完全捣碎，有些颗粒还有黄豆大，棱角挺锋利的，就这么吞下去？
胃、肠不会被割伤？能消化吗？
我承认这个叫付彪的，确实有把狠，但这在我看来，完全是不值得的事情。
没等我说话，柱子坐不住了，他是带着家伙来的，来之前，他带了一把铳子。
那是农村自制的铳子，枪膛用摩托车链子，掏空内部零件制成，枪托用茶籽树的合适树干制成，外边绑上轮胎皮带，枪体长约一尺，利用轮胎皮带的弹性，纯物理发射的粗制的铳子。
柱子“啪”的一下，把铳子拍桌上，又在西装口袋里掏了掏，从口袋里掏出七八枚子弹。
那是特殊的子弹，和制式枪械的子弹完全不同，这种子弹由直径大约4mm的铁圈线锯断而成，每一粒长约1.5cm左右，尖端磨尖。
这种铳子，看起来粗制滥造，但威力不容小觑，贴着手心发射，完全能把手心射穿！
柱子把子弹丢空瓷碗里，指着碗里的像是长钉子一样的子弹，说道：“你要够狠，你把这些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