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大师听了这前后反差极大的两句，是作何感想，她本人也难以言明。
搅的她不得清净的人洒脱离开，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蒲团上的大师叹气。
刚步出偏殿的沈予安，就瞧见那姑娘偷偷拨开幕篱，快速朝她看了一眼。
她点头回应。
沈予安的视线落在对方身后抱剑而立的鹤清川身上。少年身量颀长，闭眼假寐时，才能看出眉间的柔和。
她笑着摇了两下折扇，鹤清川心下了然，对无念道：
“留下来吃顿斋饭，明日再下山。”
无念猜测到渡厄大师八成是拒绝了合作的请求，遂直接赞同了师弟的提议：
“也成，咱几个散修又不用急着去武都。”
二人一唱一和，敲定了之后的行程。
闻言，洒扫门童，以及周围寥寥无几的僧人，像见到有人捐香油钱一般，眉开眼笑。
面相和善的僧人主动请缨，领着几人往后院的禅院走去，对方柔声细语的，生怕她们下一秒反悔。
无念和鹤清川打头阵，沈予安坠在后头，时不时就要停一下，欣赏欣赏周围的壁画。
兔妖就捉住她的衣袖，跟她一块走走停停，俨然一副小跟班，唯命是从的样子。
越是靠近后院，几人越能听清内里的诵经声。
蹲在禅房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陈邕泽传音给几人：我和顾师姐来的时候，这里一点人声都无。
诵经声是在几人靠近时才忽地出现。
小队刚来寺庙时，此处寂静到被陈邕泽误会成鬼寺。
现在看来嘛，活死人居多，没有鬼，所以算不得鬼寺。
“施主这边走。”
面相和善的僧人心宽体胖，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让人完全不觉自己是被人牵着鼻走的那位。
对方引着她们往深处走，他给几人安排的禅房，左右都有香客居住。
没把几人住的禅房分开，约摸是做得太明显，会让她们察觉不对。
“这位法师，我跟鹤师弟住一块，不用额外安排屋子了。”
她其实想说自己挂根绳就能睡，但对方只是成活死人了，又不是变傻子了。
当然不会允许有人不在监管范围，可以随意离开寺庙的管控。
无念用肩撞了撞沈予安，笑的意味深长：
“挺好，不用翻窗了是吧。”
“师姐，我也不常翻窗吧。”沈予安顶着一张柔弱书生的脸撒娇，“实在冤枉。”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沈予安身后的顾云裳开口调笑：
“沈兄的不常，是指只要有一次没翻窗，就算不常么？”
鹤清川给予少女最后一击。
“我看是这样。”
沈予安瞪大双目，不可置信的看了一圈，除了陈邕泽和那位姑娘，就没人信她了。
怎么换了身装扮，她就成团欺了。
怎会如此，身为剑道之光不应该被夸渊渟岳峙，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类的吗？
她是剑道之光，不是贱道之光。
但目前来看，她剑道之光的名头在小队内没什么用，该被调侃，还是会被主角团调侃的。
几人嬉笑着分配了禅房。
陈邕泽住在最左侧，万一那些活死人来个丧尸围城，他便是队伍的第一道防线。
依次是大师姐和顾云裳，前者查缺补漏，后者远程支援。
沈予安半夜要再找大师一趟，来个深夜谈心。
所以她和鹤清川的禅房离围墙最近，方便她翻墙出去找人。
兔妖住在中间，出事的话，左右两边的修士都能捞对方一把。
双重保障。
选定客房后，沈予安送走僧人，之后折返回禅房。
一行六人围着方桌，或站或坐，沈予安进来后，缺了一处的隔音的阵法缓慢修补完整。
周遭都是敌方的眼线，哪怕有阵法隔绝，小队仍谨慎的没有出声。
众人把打探的消息写在纸上。
传音不保险，修为高的修士轻易就能知道她们传音的内容。
夜明珠摆在桌子四角照明，无念把油灯放置在桌案最中央，交换完信息便能顺手丢进火中销毁。
陈邕泽越写，眉头拧的越紧。
其余禅房里，没有一个活人，他们除了保留人的样貌外，几乎与泥塑一样。
那些活死人都是来上香的香客，看穿着，多数是富贵人家的出身，少有几位是衣着朴素的香客。
更糟糕的是，他从尚未被炼化的僧人嘴里听到——
这些人已在寺庙待了两三个月，他们的亲眷都没来寻人。
要么这群人的亲眷也被炼化了，要么，亲眷不在意对方的死活。
他很难说是后一种情况。
总不至于，这群人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亲眷都没吧。
沈予安写的要比旁人快，她放下炭笔，开口打破严肃到像密谋起兵造反一样气氛。
“不全是坏消息。”
“渡厄大师有合作的意向，不至于让局势完全倒向敌方。”
另外，吕相的小儿子也是个突破口。
明面上策反吕少爷是不可能了，对方是恋爱脑，策反不了一点。
他和吕县令狼狈为奸，预谋在乞巧节炼化一批民众，若能从中制止，打乱少主的计划，能叫敌方头疼上俩月。
制止的办法......
以敌方一次性要炼化的人数，吕少爷要筹备数月。
还要避开散修。
战线拉长的坏处就是，她们在某处环节上动手脚，对方短时间察觉不到。
明面上策反不了没关系，被上司误会成二五仔，某种意义上也算被策反了。
就算吕少爷这条路行不通，吕县令也是可以策反的。
策反县令要更简单，走武力路子，提剑威胁对方即可。
逼对方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向拍卖行求援，拍卖行不会坐视不理。
卧榻旁就是魔族炼化的鬼城，若能安心睡着，那拍卖行还真是心大。
当然，求援是逼不得已下，才会走的下下策。
原剧情里，拍卖行直接用屠城解决卧榻之侧的敌人。
她跟这种活阎王不是一路人，做不到用一城人命来苟且偷生。
“我丑时再找大师谈谈心。”
渡厄大师是敌手炼化魂魄的关键人物，是必须拉拢到己方的人物。
陈邕泽迟疑发问：
“那些香客还有救吗？”
禅房内安静了几息，无念垂下眼帘，回避了这个问题。
与几人的沉默不同，小队前不久刚见过几面的佛修走到慧光寺的镇石处。
他每走一步，便念一句经文，超度寺庙内的亡者。
“作孽啊。”
佛修此行的目的，不是来慧光寺辩经论道，而是拜访渡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