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不大了，却一直没停。
从病房出来，两人径直坐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刚启动车子，顾羡安的电话又响了。
这一次，他的表情有些沉重。
“是池晟的父母，他们……”
对着窗外苦笑一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叫司机来送你回去吧，我得去医院一趟，他们在傅景行病房。”
不用他继续说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沈念安笑着摇摇头：“不回，陪你。”
顾羡安定定看着她，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要不我来开？”
“好。”
车子在一旁停下，两人迅速换了座位。
但沈念安悲剧地发现，这车太豪，她开不习惯。
迎上她无奈又无语的目光，顾羡安低声笑了下，倒是一下就驱散了刚才的阴霾。
“没关系，可以开慢点，多练练就习惯了，反正这些车都是你的了，以后总得开。”
沈念安啧啧出声：“这大饼还真是，能把人撑死。”
“那当然了，我从来都不会画饼，我只会直接喂。”
顾羡安斜倚在副驾上，懒洋洋地靠着车窗，认真看着她。
“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觉得自己一个人能扛，现在……要是没有你陪着，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行不行。”
出口处车有些多，明显外面因为下雨堵住了，车子就这么稳稳地停在坡上。
沈念安朝他伸出手，他立刻会意，将手递了上去，然后便被她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那就一直陪着。”
傅景行所在的医院离得不算远，但下雨堵车，他们晚了半个小时才到。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摔东西。
“滚！全都给我滚！”
傅景行嘶哑着嗓音，语气里全是愤怒，却又明显中气不足。
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很快就退了出来，有些脸上同样带着怨气，有些则是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这是东海最好的私立医院，傅家特意把傅景行转过来，专业的医生们也都被请了过来，看样子，他的情况还是不明朗。
“说了给我滚……”
又一个茶杯摔在地上，傅景行还想接着扔旁边的，但一见来人，惨白的脸顿时更加难看。
“你们来做什么？”
“来看我笑话？我不想看到你们！都给我滚！”
他本就是很痛苦地躺在床上，下半身完全动弹不得，这下一激动，似乎又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发颤。
“傅总！”护工急忙冲上去按住他，“傅总您别乱动，消消气，千万不要动怒。”
傅景行一把推开，睚眦欲裂：“我说了滚！”
沈念安和顾羡安就这么静静站着，没再进去，也没后退。
这样的结局，确实够惨烈。要是治不好，或许对很多人来说，比死了还要残忍。
说到底，他同样只是个被作者控制的工具人而已。
可他也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既得利益者，这二十几年里，享受了那么多的偏爱，伤害了那么多的人，叫人如何同情得起来？
“不是来找你的。”顾羡安语气淡淡，看向护工，“其他人呢？”
护工小心翼翼地瞥了傅景行一眼：“旁边会议室。”
刚说完，会议室那边就涌出来一大群人。
除了池家和傅家人，还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另外两个则更像是跟着池家来的律师。
一见到顾羡安，池家父母就赶紧冲上来，神色激动，泪眼婆娑。
“安安你说，池晟到底是怎么死的？到底是不是意外？”
这显然是顾羡安最不想面对的情况，但他无可奈何，只能看向里面的傅景行。
傅景行冷冷地与他对视几秒，直接扭过头去，双手却已攥紧被子。
“我早就说了，我儿子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他不会……”
“这么多年了，你们傅家口口声声说是意外，我们感激了你们那么多年，结果……”
“这里是医院，要闹出去闹！再无理取闹我叫保安轰人了！”
混乱的场面很快就更加鸡飞狗跳。
以前的傅家和池家，因为身份地位差异太大，起码还能维持住表面的平和，如今却已将所有体面都撕得粉碎。
看着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哭得撕心裂肺，再一看傅家这边依旧个个傲慢，顾羡安倏地冲进病房，一把抓住傅景行衣领：
“到了现在，你还是连句道歉都没有吗？”
“放开！”傅景行拽住他的手想要掰开，却根本使不出力气。
沈念安在门口看着，终于还是没忍住走进去，慢慢握住顾羡安的手：
“算了吧，这样的懦夫，是不可能去面对的。”
傅景行倏地抬起头，死死瞪着她：“你捅我那一刀，又怎么算？”
沈念安和顾羡安都是一愣，彼此对视一眼，重新打量着傅景行。
他的眼里只有愤怒和怨恨，看着并不像是记起了全部事情的样子，否则绝不可能一点疑问都没有。
顾羡安松开手：“你说什么？”
沈念安也装作听不懂：“我什么时候捅过你？”
傅景行冷笑：“你不是早就自曝过捅过人吗？我之前还觉得奇怪，为什么查不到你的案底，没想到……
沈念安，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就是这样对我的？我好心没让你留案底，而你……”
沈念安和顾羡安再次对视一眼，渐渐明白过来。
这个人，确实恢复了一些记忆，但并不完整。
记不起来自己重生过，也依旧不知道这是小说的世界，却偏偏想起来她曾捅过他一刀。
真的会这么巧吗？
听上去，倒更像是作者故意留给她的“礼物”。
哪怕不得不离开，也还满身怨气，所以特意让傅景行知道，不仅鹿溪想让他死，沈念安也想让他死，逼他死了这条心，彻底阻断他和她们在一起的可能。
看着傅景行那副狼狈的模样，沈念安忽地嗤笑出声。
也难怪原着里，她想不明白的剧情和逻辑会那么多。
作者那样的脑回路，确实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同样的，她也永远想不明白，沈念安和鹿溪，为什么会突然就不爱傅景行了。
更永远都不会相信，哪怕傅景行放低姿态来求她们，她们也是真的不可能再多看这个男人一眼。
“夏虫不可言冰，蟪蛄不知春秋。”顾羡安看着她微微一笑，“她永远不会懂。”
以为他们是在说他，傅景行又一下直起身来，刚要动手就痛得直抽气，吓得身旁的护工大气都不敢出。
沈念安和顾羡安同时回过头去，垂眸看着他。
既觉得他可恨，又觉得他可怜，既可笑，又可悲。
被那样的作者倾注了所有的爱意，将一切她自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最终塑造出来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件垃圾而已。
别的提线木偶都会有重获自由的一天，唯独他，被高高在上地供了这么多年，永远都不可能醒过来。
“请问是傅景行先生吗？”
混乱的门口突然传来道浑厚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是三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收到多条实名举报，傅先生涉嫌嫖娼，组织他人卖淫，行贿，合同诈骗，提供虚假财会报告等多项罪名，麻烦傅先生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