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9月1日 星期三 阴
清晨，五岭、筠篁洗漱完毕，抱着长城来到月英这边。万清已经将早饭做好。见五岭回来了，惊诧地问：“咋回来了？”
“万三说家里还有一车，我就跟着马车回来了。”五岭说。
“这不，就是这些。”万清指着院子里的木棒说。
“这不都是好檩条嘛，咋算作废木柴处理呢？”五岭说。
“人心散了，歪风邪气也就兴起来了。”万清说。
父子俩站在院子里正说着，燕草大汗淋漓地跑进来。
“吃饭没？”万清问。
“没呢，刚在河坝上练完拳。我来这边吃。”燕草说。
“和你六哥进屋，你们先吃。我再煮两个鸡蛋。”万清说着，走进厨房。
“这些木柴花了多少钱？”五岭问燕草。
“木柴十元钱，又给他们买了六包大前门，花了两元七。”燕草说。
“这些木柴我都要了，就给你们一百吧！”五岭说。
“六哥，怕是不行。乌蒙想跟你要五百。”燕草说。
“五百？你们也太狠了。不要了。”
说着，五岭向屋里走去。燕草忙追上来。
“我也觉得这样不对，劝乌蒙不能跟你要钱。但大姑同意了，由她出面跟你要。我就不敢说话了。”燕草说。
“咋了？”筠篁问。
“这两车木柴，老七跟我要五百元。”五岭说。
筠篁哈哈笑了起来。
“你们的拖拉机多少钱？”五岭问。
“六百。但我们想卖两千。”燕草说。
“力家寨除了你家，还有谁能拿出两千来？”五岭说。
“我家哪有这么多钱？”燕草不相信地问。
“国家补助你爷的工资，据说补了两千多。”五岭说。
“是吗？他们藏的可真深啊！我一点都不知道。”燕草说。
“这个钱是留给秦桑的，你不要打它的主意。洗把脸，吃饭！”月英出来说。
燕草忙舀水洗脸。洗完脸，来到屋里，对月英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一人一半这总可以吧？”
“一分也不能要！给也不要！”月英说。
“为啥呀？闺女就不是人嘛！”燕草说。
“想想为啥？慢慢想。”月英说。
燕草疑惑地看着筠篁。
筠篁说：“这都想不明白？你要了这个钱，将来秦桑结婚的时候，彩礼钱你也得拿一半。如果他的媳妇不讲理，彩礼要的太多，这个彩礼钱你就得全出。反正大叔就那点工资，大婶就那点地。”
燕草顿时无语，看着月英。
“要是老七一年给你挣不了三千元钱，你嫁给他做啥？以后，像你六哥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你选择的余地大着呢！”月英说。
“说到挣钱，乌蒙的脑子就是灵。动动嘴，这辆拖拉机就能挣一千四。物资局的东西多着呢！过些日子，再买些便宜东西出来，转手卖掉。大娘，我们一年挣三千元一点都不难。”燕草高兴地说。
“这就对了。你俩要想着咋挣钱，不能想着咋跟老人要钱。”月英说。
“大娘，我听你的。我爷的工资，再也不挂念了，给也不要了。”燕草笑着说。
“吃饭吧。吃完饭，陪我去看看你们的拖拉机。”五岭说。
五岭、燕草吃完饭，来到云英这边。拖拉机就停在院门口。五岭审看一番，甚是满意。
来到屋里，云英已经吃完早饭。乌蒙去万娜家练习蹲马步，万照、万三等人正准备泡茶。
“现在就回去吗？”万三见五岭过来，忙问。
“今天不回去。我是来看拖拉机的。”五岭忙说。
“老七真不简单，就凭这份豪气，就有你娘当年的样子。”万三对五岭说。
“老七去万娜家了，你去找他吧！”云英对燕草说。
“娘，我想让你陪我去趟晁寨，让燕草拉着咱去。”五岭说。
“那我去把乌蒙叫来吧！”燕草说。
“这次先不叫他！这次先去见见相留，再一个，长城她姥爷那里，你的出面定定章程。”五岭说。
云英点点头，看着燕草，问：“能行吗？”
“没事。从河曲我都开回来了。”燕草说。
“今天谈的事，也不能对外说！”五岭对燕草说。
燕草顿时明白，五岭不让乌蒙跟着的原因，连忙应诺。
云英笑了，说：“今中午没人给你们做饭，你们去鱼台买油条吃。”
说着，把钱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燕草忙着发动拖拉机，五岭把云英架到拖拉机车斗里。五岭拿了板凳，坐在云英对面。
燕草开着拖拉机，向晁寨而去。
晁寨，位于箕尾湖的西北角，庸河南岸，属于申首地区愚次县。过了庸河，便是翼望地区蛊尾县潘侯公社的小咸大队。
晁寨大队的支部书记叫晁相留，中等身材。1948年箕尾湖地区解放，随后开始全面土地改革，晁相留进了土改工作组做交通员。因表现积极，入了团，入了党，回晁寨担任大队支部书记。
相留见云英来到，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地催促妻子桑芳寥泡茶。
“我去小咸村，来看看你。你慌乱啥？”云英笑着说。
“这么些年，力书记第一次来我家。我，我高兴呢！”相留说。
“我说正事吧！我要建个收购站，你们村可有地方？”云英说。
“收购站？收购啥？往哪里运？”相留问。
“我要在小咸村建个造纸厂，但芦苇啊，麦秸啊，不能全放在厂里……”五岭说。
“我明白了。就建在庸河河滩里！用船往造纸厂运，省功夫、省力气，还省钱。”相留说。
“建在河滩里，要水利局批手续了。不合适，也不是长久之计。”云英说。
“地，咱晁寨有的是。书记看中哪块，我划哪块给你。可这要用马车往造纸厂运啊！运费这一块……”相留说。
“老嘎洼咋样？”云英问。
“老嘎洼不行。我亲自带人勘查过的，能把人陷进去的沼泽，就有四个。”相留说。
“那块地有多少？”云英问。
“不多不少，540亩。”相留说。
云英点点头，说：“那就老嘎洼吧！承包费得多少？”
“那是盐碱地，要啥承包费？别说力书记，就是不认不识的外村人，我也不收人家承包费。”相留说。
“不收承包费，咱合同咋签？天长日久，咋向社员交代？”五岭说。
“如果老六真想给，我要你利润的百分之十。”相留说。
五岭哈哈笑了起来，说：“都说宁挨三刀，不与晁寨人交。今日领教了。行，成交。”
“这是老七的媳妇。”云英指着燕草说，“这个收购站，将来由她俩口子管理。合同，你写好，让老七来和你签。”
相留忙说行。
云英起身告辞。来到院外，拖拉机边，围满了人。许多老人认识云英，忙挤上前来，与云英打招呼。
“力书记，这都晌午天了，没有走的道理啊！”老人说。
“真不想走啊！可小咸村不也等着吗？有拖拉机了，以后就来的勤了。”云英笑着说。
燕草拿出摇把，将拖拉机发动起来。
“力书记，这闺女是谁啊？咋像个练家子啊！”老人说。
“这是老七的媳妇！学了个三核桃俩枣的。她们这代人吃不了苦，咱们的武术，怕要断根了。”云英说。
五岭将云英扶上拖拉机。云英向村里的人挥着手，依依不舍地走了。
出了晁寨，来到跃进桥。这座桥，建于1958年大跃进的时候。过了桥，便是翼望地区。
拖拉机沿着庸河河坝向前行驶着。
云英坐在拖拉机上，眺望着箕尾湖那青翠的芦苇，庸河北岸那旺盛的玉米、大豆，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