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做了个梦。
他看到生出了些怜悯心担忧的人，此刻头也不回地抛下他跑了。
他被泥流压倒，眼前的画面天翻地覆，耳边轰然作响，紧接着他被埋在了一堆废墟中。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快要绷断的理智在脑子里战栗不止，连同着耳蜗都发出尖锐的鸣响，看不见了，听不见了，身体里的全部力气都被掏空了，甚至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说不定，快死了。
时间和空间就在这一刻扭曲过来，脑子里的发条在快速的运转，他回忆起了很多事情。
他想起女人自杀那天，他呆呆地看着福利院院长跟警察说着一些他有点听不懂的东西。
他想起沈光勇大发慈悲说要接他回家的那天，进了家门之后段容那张还算“慈祥”的脸。
他想起沈明楠出生的时候全身红红的，跟个肉团子一样，他想伸手摸一下，段容“凶神恶煞”地将他的手打掉了。
他想起中学时期自己自暴自弃的打完架的那天，第一次见到了徐舟野。
他想起了和徐舟野一起的点点滴滴----
想起了那本在上学的时候偷偷写满了徐舟野名字的本子。
想起了第一次发生关系之后对方眼里倒映着的自己的轮廓，水光潋滟的眸子以及耳边浅浅的细语。
想起了第一次戴上素色情侣戒指那天脸上的柔情笑语。
想起了第一次的吵架，以及后来愈来愈频繁的吵架。
想起了，后来徐舟野来找他，说想要和他在一起。
......
虽然只活了二十多年，但回忆不算少，尤其是关于徐舟野的，脑中的齿轮越转越快，直到分崩离析，再也不能工作。
他在迷乱的空间中走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沈淮序再次感到了无助和迷茫。
直到他看到，一个周围萦绕着光圈，却看不清脸的人站在前面，向他递出了一只手。
“走吧，阿序，跟我走吧。”
太累了，沈淮序太累了。
他走不动了。
不管是谁，都请他拉他出去吧。
于是努力抬起手，递到对方的手心里。
意识回笼，沈淮序睁开眼睛，却从那种迷雾的环境中掉进黑暗里面。
他挣扎着抬起有些发软的右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好像看不见了。
不仅是看不见，耳朵边上完全没有声音，周围安静地就像进入了一个真空的环境，没有活体生物存在一样。
任何人遭遇这种情况，不可能不恐慌，尤其是同时看不见也听不见，相当于将人抛进一个全新的场所，你根本不知道周围有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吓人的。
幸好，他在慌乱中摸到一只手，往上，是对方毛茸茸的脑袋。
周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沈淮序根据现在的情况判断，此刻应该是在医院，而面前这个，可能就是照顾自己的人。
是谁呢？
他伸手摸过去，在对方的指节上触碰，几乎是几秒之后，就反应过来是谁了。
这双手他牵过无数次，甚至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没事儿干的时候就喜欢拿着对方的手把玩，每一个指节，每一条纹路，都清楚不已。
不过，为什么有凸起的结痂呢？
好奇之下，他顺着那结痂的地方往上摸，指尖忍不住抠了抠，或许是将对方抠痛了，他动了。
对方想抽回自己的手，沈淮序却下意识的，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攥住对方的手不放，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做。
那是徐舟野，是他之前坚决拒绝，不想再去陷入的对象，而如今，他却因为缺乏安全感抓住对方的手不肯放，不免有点啪啪打脸。
沈淮序终究还是要面子的，断不可能承认这样的事实，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反正现在他听不见看不见，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即便知道对方是徐舟野，也可以相安无事地，又正经的问一句：你是谁。
徐舟野回答了什么，他不知道，但后来徐舟野放开了他的手，有人来触碰他，出于对周围没有安全感，他瑟缩地躲闪了一下，随即便意识过来，那是医生。
后来，徐舟野将他抱上了轮椅，推着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而他一点都不抵抗，乖乖跟人走了，就像不管对方带他去哪里，他都会跟去一样。
明明之前对面前的人如此的抵触，说出了很多伤人的话，以为以后会老死不相往来，形同陌路，而现在却不得不依赖对方。
如今他失去两感，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只有徐舟野，是他对这个世界唯一的认知，这让他没有办法不依赖他。
只有握住他的手才觉得没有这么恐慌。
这不免让人感觉羞耻又做作。
最后只能用“谁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需要有人帮助的时候呢”这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不要那么在意。
反正徐舟野也不知道他早就知道照顾他的人是谁了，现在装傻才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不显得自己那么没用，他选择了自己吃饭，然而最后还是搞砸了，本想着将碗放在柜子上，可起床的时候还是绊了一下，饭洒了不说，在慌乱抓柜子边缘站稳的时候，还不小心将上面的杯子给推了下去。
他活这二十多年一直都是要强的，就没干过这么蠢的事情。
分手之后，也是头一次，在徐舟野面前这么的没有底气。
只能先道歉：“抱歉，我喝不完，想放在柜子上，结果没找对位置，洒了。”
徐舟野也不知道怎么了，握着他手的力气陡然的加大，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被抱到另一侧，过了一会儿，徐舟野才将他重新抱回了床上。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于是他只能没话找话道：
“我朋友，过来看过我吗？”
“我家人呢？”
确定了沈家的人连一次出面都没有，他的心还是凉了半截。
无所谓吧，要是说以前他对沈家这几个人只是厌恶，那现在已经近乎于诅咒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