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这下换成蒲荔愣住了。
“我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赵柯移苦笑着，“一个星期前，我没忍住跟她说了喜欢……”
赵柯移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完接下来的话，“然后她拒绝了我，她的话说得太狠，说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喜欢我……我太难过了，所以……就没再见过她。”
“直到我看见她的那条定时微博，才明白她为什么会拒绝我。”
赵柯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落下，“我不知道……不知道她那么难……”
“我也不知道。”蒲荔仰起头，控制着不让眼泪落下。
“她总是报喜不报忧……我都不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炼狱……”
“她是那样好，那样单纯，那样善良的一个小姑娘……”蒲荔的眼泪还是再次滑落。
“进去看看她吧。”
病房里，安裕真她们围坐在虞岁的床前，小姑娘闭着眼睛，看起来很是娴静，仿佛只是睡过去了一般。
她没有皱眉，没有痛苦，好像是终于得到解脱，嘴角微微上扬着，带着释然的笑意。
阿依古丽牵着她割腕的那只手，看着她手腕上那道很深的划痕发着呆。
见蒲荔进来，阿依古丽努了努嘴，“她那会儿切水果时手指不小心划了一道小口子都疼的直跟我们撒娇，这么深的划痕，她割的时候也是真狠心。”
“她疼不疼啊……”
蒲荔看着那道蜿蜒深凹的划痕，颤抖着手覆上去，想触摸，又怕她会疼。
“岁岁……”
“你傻不傻。”蒲荔看着虞岁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眼泪再也止不住。
“你怎么能不告诉我……怎么能不告诉我你有多痛呢……”
“明明说好要等我回来的……”
“你怎么……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还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可你……可你怎么……怎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到……”
“姐姐错了。”
“姐姐不该不接你电话，姐姐不该抛下你……是我太愚笨了，没有察觉到你的异常，没有反应过来你是在向我求救……”
“对不起……”
“对不起岁岁……”
蒲荔趴在虞岁的床前，阿依古丽在后面支撑着她，等蒲荔哭累了，五个人才缓缓的走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赵柯移。
秦友友也随着5-phospherus一起出来，从包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蒲荔。
“这是我在岁岁的书桌前看到的，信封上写着你的名字，我想应该是岁岁留给你的……遗书。”
蒲荔接过信，蹲坐了下来，颤抖着手去拆信，在看到熟悉的字迹时，鼻头又是一酸。
“亲爱的枝枝姐姐，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离开了，你不要为我难过。
为了这场离别，我已经策划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有勇气说给你听。我知道，你一定会很舍不得我。
你也许会怪我吧，我什么都没跟你说，还要害你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
这两年的太多东西，我都难以启齿。我觉得我身上太脏了，很多时候我把自己锁在浴室，拼命的想要把自己洗干净，可总感觉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我起初说的那样斗志昂扬，说我也要在娱乐圈闯出一片天地，可我不知道，离开《星光璀璨》之后，孤身一人的开始，也是噩梦的开始。
姐姐，我实在不知道要怎样活下去了，我每天闭上眼睛，脑海里的画面全是自己被扯掉的裙子，一个又一个肥腻的身体压在我身上，他们说我表现得好才能有资源，我以为有了资源以后就可以摆脱他们，可他们好贪心。
我好恶心。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这些经历，也是在害怕。我好害怕好害怕，你也会觉得我脏。
我突然很庆幸，你们被保护得很好，你、古丽、裕真、漪瑄、织星都不用受到这样的伤害。
幸好对于你们，因为受了企鹅的牵制，他们不敢乱来。
枝枝，你别嫌我脏。
枝枝，不要难过，对我而言，这是一种解脱。
枝枝，如果有来世的话，我还要找到你，还要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
枝枝，别哭啊。”
蒲荔的眼泪打湿了整张信纸，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靠着墙，逐渐崩溃起来。
哭声撕心裂肺。
虞岁让她不要哭，可她怎么能不哭。
她怎么会，怎么会嫌她的岁岁脏呢？
她的岁岁，是这个世上最干净的小孩。
等哭够了之后，蒲荔又缓了许久，然后站起身，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了过来的队友们。
“我要为岁岁，讨一个公道。”
*
喻停舟看到热搜的时候，蒲荔刚在医院说完要为虞岁讨一个公道。
他看了记者在机场堵5-phospherus的视频，对蒲荔的状态很是担心。不做迟疑，他很快给蒲荔打去了电话。
电话铃声在几人的沉默里显得格外突兀，蒲荔打开手机，接了电话。
“枝枝，你还好吗？”
蒲荔有些委屈，“我不好。”
“喻停舟，岁岁没了。”
喻停舟听着电话里女孩沙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生疼，好半晌才张了张口，“你在哪？”
“我在京北中心医院，来见岁岁最后一面。”
“别哭，我马上过来。”
喻停舟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无济于事，人死不能复生，他能做的太少太少，就只能不顾一切的跑过来一趟，陪陪失去最好朋友的蒲荔。
莫小圆看了热搜，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虞岁是蒲荔在《星光璀璨》里最好的朋友，见喻停舟要去蒲荔身边，便顺便将他后面几天的工作都往后推了推。
微博上，因为虞岁定时发布的那条微博信息量太大，各种杂乱的声音也此起彼伏，有人因对这件事持有的不同看法吵得不可开交，也有人连连叹息，一条这样年轻的生命就此逝去。
晴天娱乐迫于舆论出了一条公示，但并未承认虞岁所爆料的事属实，只说会认真调查。
随后不久，蒲荔公开发布了一条博文。
【岁岁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是她最好的朋友。然而我这个最好的朋友，却一点也不称职。
我全然不觉她这两年的经历，因她向来报喜不报忧，总是担心我行程太多太忙太累，却未曾与我透露一点她的痛苦。
岁岁是个很单纯的小女孩，她来自美丽的贵溪，她说她的家乡很美，她曾说想带我回家看看，她说爷爷看到她交到了很多好朋友肯定会很高兴。
可是那个整日坐在井山村村头眺望着等待儿女和孙女归家的白发苍苍的老头，再也等不到他的小孙女了。
她也还没能带我回家看一看。
一个十九岁的小女孩，在丧失了生的意志后，仍然想要为更多和她有着相同遭遇的女孩做一些事情，不在乎自己的身后名也要曝光晴天娱乐这样肮脏的潜规则。
试问晴天娱乐，这些年下来，到底是吃了多少女孩的血肉，才让内里的蛀虫养得这么肥，让你们时至今日仍然连一句交代都不肯给？
我不想发表一些所谓的正义之言，让那些与岁岁有过相同遭遇承受相同痛苦的女孩勇敢站出来，用自己微薄的语言汇成舆论的海来试图逼迫一个腐朽的公司低头，因为我们很有可能根本就战胜不了资本，甚至这些女孩还会无故被受牵连。
所以我仅代表我个人，与5-phospherus无关，替我的好朋友虞岁，向晴天娱乐讨一讨公道。
你们的心究竟是黑到何种程度，才会对一个逝去的生命如此漠视？
谁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抹黑一个偌大的、所有人都觉得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公司？谁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一个从此以后都要被人指指点点的丑闻？
我不会忘了她。
你们也不能忘。】
此条微博一发出，迅速在网络上炸开了锅。
【娱乐圈潜规则现象不是一直都有吗？你又能有多干净？这是虞岁自己选择的路，她为此换取了多少好资源你是一点都不提啊。】
蒲荔回复了这条评论，“一直有的，不代表就是对的。”
【荔荔说得对，难道就因为娱乐圈一直都有这个潜规则现象的存在，潜规则就是对的了吗？】
【5-phospherus应该都没经历过，从企鹅出来的这些团，虽然归为了晴天娱乐的艺人，但企鹅还是有百分之五十的运营权的。企鹅至少在这方面都是过了明面上的，旗下寥寥无几的那几个艺人也都被护得很好。】
【什么叫虞岁自己选择的路啊？当初签晴天娱乐只是为了以后能在娱乐圈有个好发展而已，她的梦想是唱歌，是舞台，谁知道签约了之后会面对如此丧心病狂的人？】
【有些人的心是真的恶毒，连个死人都不放过，还想把活人逼死。】
……
互联网上众说纷纭。
蒲荔此举将晴天娱乐彻底得罪了个干净，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虞岁的父母匆匆从贵溪赶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幕何其心酸。
他们原本在深南务工，因为虞岁进了圈赚了点钱才回了贵溪，虞岁的初衷是希望他们能不用那么辛苦，但他们闲不下来，便在老家盘了个店铺做点小生意。
本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却突然闻此噩耗。
5-phospherus的所有行程都被迫暂停，蒲荔发的那一条微博虽然声明了与5-phospherus无关，但其她四位成员都转发表明了立场。
“岁岁也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从一个节目里走出来，不能因为怕对自己未来的发展有影响，就撇清关系冷眼旁观。万一以后我也会遇到这样的事呢？”阿依古丽宽慰着蒲荔。
但蒲荔仍觉得亏欠。
她无法做到漠视虞岁的死因，无法做到不为她挣一挣这个公道，可她的做法无疑将5-phospherus置于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在韩国，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安裕真扯了扯嘴角，看着蒲荔说，“很多人在练习生时期就会被送往各大财阀的酒桌，我们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只能忍受。”
“我曾经，也差一点经历这样的绝望。”
“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我们追求理想的代价，我们太弱小了，也没有办法去与他们抗衡。”
“我比岁岁幸运一点，但我不能因为比她多出来的这一点幸运，不能因为我能够坚持下来，就冷眼看着。”
“我没有将岁岁救下来，但我想救更多像她一样、像曾经的我一样的女孩。”
安裕真这一番话无疑是在揭开自己的伤疤，蒲荔坚定的给了她一个拥抱，“你很勇敢，我要谢谢你，谢谢你的勇敢，让我如今拥有了一个这样了不起的队友。”
“放手去做吧，我们永远都会支持你。”沈漪瑄和储织星相视一笑。
已经远赴海外的秋遇眠第一时间声援了蒲荔，随后原7-Aurora成员的其余6人也都转发了蒲荔的这条博文，为虞岁事件站台。
作为蒲荔好朋友的周砚初则是第一个为虞岁发声的男艺人，喻停舟紧随其后，接着不久，赵柯移就自爆了对虞岁的感情一事，称没有想过自己喜欢的女孩承受着这样巨大的痛苦，慕时因为赵柯移的缘故，也很快为虞岁发了声。
自此，圈内不少艺人开始陆陆续续发声，《星光璀璨》的几位导师，詹妮芙、徐问夏、林青也这些曾经与虞岁并过肩的学员，晴天娱乐旗下有过同样遭遇的女艺人，一些三观正有良知的男艺人……
事态越发严重，警方开始介入。晴天娱乐内部自顾不暇，开始人人自危。
蒲荔陪着虞岁父母料理好虞岁的后事，原本打算与她们一同将虞岁的骨灰送回贵溪，但言晟突然找了上来。
跟着言晟一起的，还有慕时和赵柯移。
喻停舟一直在蒲荔身边陪着她，见状也不打算回避他们接下来的谈话。
然而言晟并没有打算就此开始，他看向蒲荔，“将你的队友们也都叫过来吧。”
蒲荔愣了愣，看了一眼赵柯移，只见他朝她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蒲荔给阿依古丽打了个电话，她们此时都在一起，原本的打算里，是蒲荔去一趟贵溪后，回来和她们一起商议后续如何，所以她们四个人都在一起等着蒲荔。
虽然不知道言晟为什么要把她们也都叫过来，但蒲荔直觉应该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