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三年夏，白昂这项连接中原四省的大型水利整治工程终于竣工了。不到五十的白昂回到顺天时已是一头白发，面对这位鞠躬尽瘁的大臣，朱佑樘亲笔为他题写了“宏裕之量，明达之才”八个大字。可是白昂在治河改道时淹了不少豪强亲贵的田地，这些人在他回到京师后一齐发难。
“朕不是先帝，白昂也不是余子俊。哪有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朱佑樘气愤道。
“皇上，白大人为治河费尽心力，应该褒奖，不妨将他调离户部，一来也让他休息一下，二来也好平息一下贵戚的怨气。”徐傅建议道。
经过慎重考虑，白昂被调离户部，提拔为刑部尚书。可是他并没有比余子俊幸运多少，几年治河生活过度消耗了他，上任没多久便因病过世了，去世前还在为黄河山东张秋一段治理向朱佑樘献言献计。
拿着他的遗策，朱佑樘良久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吩咐李东阳为他撰写碑文，刻在宿州符离河河桥上。百姓们也没有忘记他，白昂在河南阳武修筑的长堤，被当地百姓命名为“白堤”。
到这年，韶龄与朱佑樘成婚已有五年，却未有子嗣。朝堂上又有了要求皇帝充实后宫的声音，三年前两宫太后坚定地站在韶龄这边，可是见韶龄迟迟没有动静也开始着急。
这日，朱佑樘从仁寿宫请安回来，韶龄看着他古怪的表情，猜测说：“大皇太后说什么了？”
朱佑樘没有接话，而是站起来看着韶龄：“阿韶，大明西南有一座城，山水可谓冠绝天下，人间至美。”
韶龄猜到今日周太后必定对他下了纳妃的任务，感慨道：“五年了，陛下安百官除水患，如今天下已定，阿韶也想出去走走，此行过去有千里，正好可以一眼观尽天下。”
朱佑樘颓然：“朕对不起你，对不起宾之。”
韶龄拍拍朱佑樘：“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朱佑樘继续说：“阿韶，朕还有没做完的事，等完成朕的使命，若是你愿意，朕便来找你。”
韶龄笑了：“若是我遇见了其他人呢？”
朱佑樘苦笑：“那便一定不要等我！”
韶龄点点头：“好，一眼观尽天下，听着似乎不错。”
韶龄上次出京与谢迁吴又可一起，虽惊险狼狈却也有趣，这次出京跟随她的却只有沈大姑一人，朱佑樘本想让蒋琮及锦衣卫随护，却也担心因此泄露行踪最后作罢。他思来想去，相忘于江湖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其实这并不是个容易的决定，朱佑樘用五年时间才做出这个决定。
五年来，在每个服用丹药的夜晚，朱佑樘都在做一个梦，他与张韶龄的另一个可能。在那个故事里，或在那个平行世界里，他们两真正在一起了，琴瑟和鸣，做到了历代帝王不能做到的一夫一妻，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
可是，这毕竟是梦，现实中太皇太后让他纳妃生子，让他履行他身为帝王的责任，可是他的心呢。面对韶龄，他就会想起为了他牺牲的李东阳的感情，他有愧。于是，他把岳阳楼图还给了韶龄，也把自由还给了她。
“小姐，这个方向不是去贺县啊？”沈大姑一出城便发现方向不对。
“你发现啦？我们没有要去贺县，贺县是淑妃的故乡，我们身份特殊，再去容易被人发现，不如换一个风花雪月之处。”韶龄一身男装，气度也与宫中大相径庭。
“那我们去哪里？”沈大姑问。
“刚刚说了，风花雪月之处。”韶龄一脸狡黠。
青城山下。
沈大姑：“小姐，我们不是去一个风花雪月的地方吗？为什么要来爬这青城山？”
韶龄：“因为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说罢便开始爬山。
沈大姑惊恐道：“小姐你不是要出家吧，这万万不可！”说罢顾不上气喘吁吁便追了上去。
青城山的全真道龙门支派碧洞宗由武当山传来，传说太祖朱元璋曾是武当山张三丰建立的明教的堂主之一，这也是大明皇帝一直重用方士的原因。
可是，青城山的台阶也太多了。韶龄与沈大姑爬不几段便气喘吁吁停下。
“想起我小时候，从山下跑到山顶，根本不用喘气。”沈大姑指着那山路，感慨道，“如今，却是上山不易。”
“两位女施主，为何要登我山门。”一个小道童似乎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你看得出我们是女的？”韶龄与沈大姑都是男装打扮。
“出家人不打诳语，十分明显。”小道童似乎只有7-8岁年纪，看韶龄见他已十分有气势，身后一柄桃木剑。
“小神仙，我们来此拜会青城全真道山掌教，可否引路？”韶龄向小道童行了一礼。
“你们要见我师兄？可惜他闭关了，要三个月后才出关。”小道士礼貌回答。
沈大姑不明白为什么韶龄来青城山，可是她更不相信眼前这个不过8岁的小道士是掌教师弟，于是问道：“小师傅，请问你们掌教几岁啊？”
小道士知是沈大姑不信，便回答：“青城全真道山掌教是我师兄赵玉真，吾乃他的师弟王常月。两位施主可随我去三清殿。”
小道童带着二人来到了三清殿，只见殿外种了一棵桃树，殿内冷冷清清，似乎没有多少香火。
小道童似是看出二人的疑惑：“先皇帝看重我教，之前也是香火鼎盛，可是如今的陛下不喜方士，自然我们也门可罗雀了。”
“李孜省是先帝最宠幸的方士之一，他的五雷法出自青城山掌教赵玉真。”韶龄说。
小道童笑了：“五雷法不过是全真道最基本的内丹学之一，山下人学得一点皮毛便招摇撞骗。”
韶龄摇摇头：“小神仙，我来不是为向赵掌教讨说法的，我曾亲眼看到五雷法下的人丧失神志，虽知道其招摇撞骗，但也能窥见全真道法玄妙。”
小道士点点头:“跟全真大龙象力与太乙狮子诀比，内丹法是最不起眼的，可是世人都想长生不老。”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韶龄道，“先帝便是受此句所困，才有了方士之祸。”
小道士笑了：“那么施主您来此地也是为此句所困？”
韶龄道：“小神仙你说的没错，先帝所困于长生不老，而我所困于仙人。”
小道士正色道：“施主有心魔？”
“那倒不是，方士李孜省常以九梦丹以侍先帝，这是青城山的内丹，我对此丹好奇便来此请教道长。”韶龄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此丹药。
沈大姑大惊：“小姐，这，这不是....”
“很熟悉吧，因为，”韶龄笑了，“我发现除了先帝，朱佑樘也偷偷服用此药。之前我以为他是用来治疗心疾的，直到李孜省伏法才发现这竟是同一种。所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青城山了。”
小道士笑了：“施主不必紧张，九梦丹并不是毒药，它不过给了服用者一个黄粱美梦而已。施主若是不信，你也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