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取件码，麻烦你报一下，我确认一下。”
“取件码？好的您稍等，我看一下，”甘甜挡住屏幕，艰难地在烈日下点开跟小于的对话框，找到上午对方发给自己的一串数字，“2563。”
“2563……好的，没问题。”
快递员将盒子递给她，目光飞快地往她身后瞥了一眼，表情揶揄。
甘甜注意力全在快递上，并未注意到快递员的眼神。
她的脸被正午的太阳晒得微微发烫，接过不大的快递，道谢后，加快脚步走到一边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下。
【拿到啦。】
包装盒不算小，她放到一边，单手打完字，把手机塞回口袋。拿出挎包隔层的指甲剪，用锋利的刀刃在胶条上划出小口，“咔咔”两下，拆掉最外层的纸壳包装。
熟悉的品牌包装袋垫在白色盒子的最上层，掀开盖子，里头是草绿色的缎带丝绒包装。
耳熟能详的品牌，溢价严重，一条项链的价格在三万人民币左右。
典型的人傻钱多的直男才会买的东西。
小于在网上流露出的样子也是个大手大脚不差钱的主，礼物选的倒是很符合她对他的刻板印象。
甘甜捏住缎带轻轻一扯，思考回个什么礼物比较合适时，一条银白底色的手链出现在眼前。
甘甜随手带上，对准树荫间隙的日光抬手。淡蓝色的贝母在日光下折射出淡淡的莹白光斑，松松垮垮地坠在细白的手腕上，没什么分量，装点了一点初夏的色彩。
很适合她。
于嘉寅整个人藏在小路的折角处，不知道站了多久，双腿灌铅般沉重，竟然没办法上前迈出一步，亲口质问点什么。
心里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升起的惊涛骇浪依然翻腾不息，他的后脑麻了，思维坍塌，在理智与疯魔之中反复横跳。
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也早已无法做出任何适当的表情，他的心情就随着她手腕上那根没有扣上锁扣的细长的项链一样左右摇晃，像是随时能坠进深渊。
竟然真的是她。
果然是她。
两种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情绪围追堵截他的大脑，把他逼得呼吸都没有缓存的空间。
他默数自己急促沉重的呼吸声，死死咬牙盯着前方正在对着手链拍照的女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他应该是预设过这种结果的，所以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所以没有直接坦荡地约她碰面，而是提前联系了快递员，说想要“现场给异地的女朋友一个惊喜”。
哪有什么惊喜，他甚至在快递员暗示的那眼看过来时没办法挤出一个笑脸。
手机响了一声，轻微的震感拉回他迟钝的思绪。
于嘉寅知道是她发来的，但连点开手机的勇气都没有。
不想看，他一点都不想看。
面前的人欣赏了一会儿，取下手链放回包装盒里，小心妥帖地将一切包装还原成没拆封之前的模样。
于嘉寅竟然诡异地从对方的动作里品出一点“珍惜”的意味。
他暗自好笑，或许她就是想保存好，然后挂上二手网站折现呢？
毕竟她连周焕的真心都不曾珍惜，又怎么会珍惜他这么个网恋对象送的礼物？
所以，她知道吗？
知道他是谁，他的确切身份，知道他是周焕的室友。
还是他只是她广袤鱼塘的一颗微不足道的小虾米？
眼见人就要消失在视线里，于嘉寅终于下定决心不再犹豫，他本就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决定了“网恋”的那刻起，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虽然结局远超他的预料，但他还是想亲手扯下这块遮羞布。
他忍不下这口气，他受不了这种被戏弄的感觉。
好玩吗？
他必须得当面去问一句，好玩吗？
掏出手机的时候，于嘉寅注意到自己的手在颤抖，语音电话拨了两次才摁准位置。视线里快要消失的身影停下脚步，再然后“滴”了一声，语音接通了。
“喂。”
他的喉咙发紧，竭力想要发出最冷漠最无情的声音，但听起来竟然是带着委屈和哽咽的。
真废物。
于嘉寅骂了自己一句。
甘甜没有察觉到他声音的不对劲，抱着大盒子艰难地夹住手机，“礼物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下次不要再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啦，我们还是学生呢。”
于嘉寅提步艰难地往前走，腿部不知道是不是站太久站麻了，每一脚落地都酸的胀的他想就此停下。
“嗯。”
她再迟钝也从两个“嗯”里听出他的冷淡和不对劲，好看的眉宇蹙起来，上翘的唇峰没有特意嘟起也有种天然的娇俏感。
她平时语音时也是在镜头之外用这种表情跟他打电话的吗？
于嘉寅遏制不住自己去对号入座，他决定原谅自己一天，死刑犯人在最后审判落下的之前，也有缓一口气的时间。
“怎么了？”她彻底停下来，站在大楼落下的一小块阴影里，脸上有点真切的关心，“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
于嘉寅跟到了墙边，离她大概只隔了三四米的距离。
甘甜如果此时回头，一定会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到。
即便不回头，按照她平时的敏锐程度，也足以听到身后石子滚落的声音。不过此时她的注意力全在手机那侧的人身上，忽略了所有的踪迹。
“你语气听起来有点不开心。”
“嗯，我确实是不太开心。”
他又走近了点，手机那头带着金属质感的男声与耳边空旷的低沉男声一时形成共鸣，甘甜脊背一麻，听到那人说“回头”。
明明应该是非常有电影感的偶像剧场面，但在他沉闷阴郁的声音加持下，让甘甜在回头之前就品出了一丝荒诞陆离的味道。
但她还是缓慢地转过头，去直面内心突然升起的、惴惴不安的恐惧。
同一片阴影里，高大俊朗的男子面色阴郁，握着手机，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她，浅褐色的瞳孔里是前所未有的冷淡与沉寂，冰霜一样。
哪怕是那日他对沈虑大打出手时，也不曾用过这种没有色彩的眼神去看过她。
甘甜的印象里，他一向是热烈的、有色彩的，大大咧咧、吵吵嚷嚷。
“小于？”
她哆嗦着嘴唇问道。
“我是。”
听筒里的声音和现实的声音再次重合，甘甜的理智轰的一声炸开，于嘉寅当着她的面挂断电话，抄兜凝视她。
“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