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明知道龙五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但还是不愿意相信。
“上班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早上还喝了半碗粥呢！怎么可能？”
春妮一边说，一边大口喘息，胸口压着一口气上不来。
眼泪却下来了。
龙五拉着她一只手，另一只手不停的捋她的后背。
嘴里的安慰话却说不出来。
春妮推开龙五，两步进了屋，看见横躺在炕上的娘，身体就向后倒去。
龙五及时在后面，把她接住了:“春妮！春妮！”
春妮能听见龙五喊她，可就是回答不上来，好半天，才上来那口气，哇的一声哭出来。
援捷刚走到大门口，忽然听见妈妈的哭声，急忙往屋里跑，看见姥姥的样子，也忍不住眼圈通红，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抱住春妮，一直在说:“妈妈不哭，妈妈不要哭！”
说着说着，自己也哭起来。
龙五把援捷拉到一边:“能找到平安家吧？”
秋生才来没多久，援捷还没来得及去，但平安家里，他去过不止一次。
“去平安家，让平安妈妈去找你舅舅，就说你姥姥去世了！”
援捷用衣袖擦干眼泪，跑出门去找秋生。
春妮的哭声惊动了邻居，有人陆陆续续过来帮忙 。
帮忙的人多了，龙五拜托别人帮忙照顾春妮，自己回局里打了几个电话，托人买木料，找木匠，帮忙攒料子。
一切安排妥当以后，和局长请了假，又急忙赶了回来。
援捷跑跑停停，等到井馥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姐，我姥姥去世了，我爸让你告诉我舅舅，赶紧去我家！”
跑进井馥的家门，援捷弯着腰，两只手扶着膝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
井馥已经穿戴整齐，正准备上班去 ，听见这个消息，也来不及细问，急忙奔秋生的院子里跑去。
要是晚了，他上班走了，再去找他，就麻烦了。
援捷跟在井馥后面，一起向舅舅家里跑。
跑到大门口，正碰上秋生推开门出来。
看见援捷，明显吃了一惊，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舅舅，我姥姥过世了，我爸让你快点去！”
秋生愣了一下，然后什么都没问，撒腿就开跑。
援捷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舅舅，等等我呀！”
秋生好像听不见一样。
援捷跑了一会，才发现舅舅跑起来是真快，累死也撵不上。
干脆原地喘息了一会，接着往家跑！
秋生跑到的时候，龙五也回来了。
秋生来不及和姐夫打招呼，直接冲进屋里，一进屋，就跪下了。
“娘，我来晚了，儿子不孝啊！”
秋生低垂下头，不停的用拳头敲自己的膝盖。
痛哭失声。
春妮挪到他身边，抱住他:“秋生，姐以后只有你了！”
听了姐姐的话，秋生哭的更厉害了。
井馥去医院请了假，也匆匆赶来了。
听了春妮的话，把五舅拉到一边:“要不要让豆豆回来？”
春妮现在处于懵的状态，很多事情都需要龙五拿主意。
龙五沉默了。
这个主意不好拿，哑巴娘毕竟是李豆豆的亲生母亲。
她应该回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可路途太遥远，只有三天就过年了。
火车票不好买，而且前几天，李豆豆给春妮来了一封信，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豆豆已经怀孕近三个月了。
龙五摇摇头:“算了，不通知了，豆豆以后有什么不满意，就冲我说吧！”
下午的时候，木料和木匠都到位了。
龙五又犯难了，这么多人吃什么，家里的那点粮食，要是全部管饭，都不够吃一顿的。
好在大家都知道彼此的难处，帮完忙都回自己家吃饭去了。
只有两个木匠赶工，没办法回家，只能在这里吃饭。
哑巴娘被抬到厨房地上，停放在门板上。
人员进进出出，屋里没有一点暖和气。
只是比外面背点风而已。
龙五怕援捷感冒，让井馥把儿子带去她家了。
援捷给姥姥磕了头，不情愿的跟着井馥走了。
井馥临走的时候，回头一连看了几眼秋生。
心里说不出的担忧。
秋生一直跪在他娘的身边，不时的给前来吊唁的人磕头。
井馥走的时候，他正一个头磕在地上，并没有注意她的去留。
好在两天前学校放年假，宝丫回了渔业屯。
春妮强打精神给木匠师傅做了饭。
吃完以后两个人接着干。
直到第二天下午，料子才攒完。
天气太冷，也没法刷漆，只能白茬了。
龙五虽然觉得不满意，也没办法。
“春妮，油不了漆了，不等刷上就冻了！”
春妮感激的看了龙五一眼，夫妻两个也用着客气。
哑巴娘的死，自己和秋生光顾悲痛了，所有的事情都是龙五在张罗。
秋生刚来市里，脚跟还没站稳，熟人都没几个。
自然是什么事情也不好办。
“姐夫，辛苦你了，这本来应该都是我的事，却让你受累了！”
龙五知道秋生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不容易了。
“秋生，你也不要太难过！人都有这么一天！”
龙五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自己都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离开自己的。
是不是真像春妮说的那样，自己一直在外面打仗，没送父母最后一程，那是因为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秋生，你比我强，心里总归是不留遗憾了！”
春妮一直知道龙五内心的伤痛，只能伸出手握了一下他的手。
互相安慰。
料子攒好以后，明天就要下葬了，后天是大年三十，是不能等到过年以后的。
一九六零年的新年，春妮和秋生是在悲痛中度过的。
由于哑巴娘的去世，春妮家的日子过得更艰难了。
一直到初五，秋生躲在家里都没有出门。
初六的下午，井馥做好了饭，打发平安去叫秋生来吃顿饭。
“年前平安生病，多亏了秋生黑白帮忙，过年了，吃顿饭，表示一下感谢吧！”
井馥自己都不明白，这些话是说给公婆听的 ，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平安跑出去，一会回来了！
“秋生舅舅在炕上躺着，不肯来，他家屋里好冷啊！”
井馥这两天也注意到了，秋生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点火烧炕，白天烟囱就没冒过烟。
井馥的心里一惊，烧一遍火，是不是说明他只吃一顿饭？
井馥顾不得公婆的看法，急匆匆的跑去秋生家里。
和儿子说的一样，屋里冰冷，整面窗户都挂满霜了。
秋生躺在炕上，蜷缩在被子里，连头都盖得严实的。
也许听到了井馥的脚步声，他从被子里伸出头来。
井馥只看了他一眼，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不受控制的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