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自然少不了酒，国营饭店这边寻常人不卖，但和百货大楼这些人肯定是熟悉的，直接拎上来了两瓶西凤酒。
只是喝酒的时候郝勇挡了下，没让李志远喝。
这倒是正合李志远的心思，他就着白面馍吃菜，第一次知道菜的份量能这么多，两个肉菜都是用盆子装，少说得有五斤肉的标准！
“别在这边蹲着了，赶紧走，老是来这边烦不烦，想吃东西让你家大人来买！”
一道低喝声在门口响起，郝勇他们喝的正兴起，根本没注意，李志远闲的无聊却是看了过去。
只见国营饭店的工作人员正在挥手驱赶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话语间很是不耐，显然是已经说了很多次。
小女孩衣衫褴褛，灰尘和汗渍混合着将她的脸弄花，一双眼睛却是很亮。
在看到李志远往这边看的时候，对视过后她抿了抿嘴，转头跑了开来。
“见笑了小师傅，这小丫头烦人的很，最近这几天每天都来，有时候客人见她可怜会给她点东西吃，可每次人一站起来，她就跑了个没影，人总不能追出去送给她东西吃吧？几天下来她倒是不怕我，但我也没有处置东西的权利啊！”
饭店工作人员见李志远往这边看，无奈的解释着。
李志远笑着点头，道：“看着是个挺机灵的小姑娘，可能有点怕人吧。”
说完他没有再理会，可过了一会儿，他无意间转过头去，小女孩又站到了门口那边，眼巴巴的望着他们桌上的东西吞咽口水。
在看到李志远往这边看的时候，她吓得再次跑开。
李志远感觉这小女孩还挺有意思，过了几分钟后他再次转头，果然，小女孩又站在了门口往这边偷瞄。
看到小女孩被吓得跑开，他呵呵一笑，看了看已经喝的有些上头的郝勇两人，站起身走到了窗台边，招呼道：“师傅，帮我拿十个馒头。”
“好嘞！小师傅你这是给那小丫头要的？”工作人员好奇问道。
李志远嗯了一声：“我看我拿着馒头站在门口，她是不是吓得不敢过来了。”
“呵呵，小师傅倒是个好心人，那你试试去吧，要是她吓得不敢来，我也让我朋友过来像你这么做，省的她再来打搅顾客。”
工作人员一边说，一边把馒头递给李志远。
郝勇看到李志远拿着馒头大嘴巴问道：“小李，桌上不还有馒头吗，你，你这是干啥？”
“没啥，郝叔你继续喝，喝晕了待会儿我带你去招待所，看看你们谁能喝到最后。”
“那必然是我！”郝勇当仁不让的拍了拍胸口。
李志远笑了笑走到门口，把包着馒头的纸包打开，露出香软的馒头来。
很快，不远处的巷子口就露出了小女孩的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饭店门口看。
李志远拿着馒头朝小女孩示意，招手让其过来，自认为露出最柔和的笑意。
或许是看李志远不像是坏人，又或许是馒头的诱惑太大，小女孩最终还是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不过也仅仅只是站在三米外，再不敢靠前一步。
离的近了些，李志远也看清了很多细节，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这小女孩穿的虽然衣衫褴褛，但和这时候大多数的孩子相比，并不是太瘦弱，头发也是乌黑油亮，不算毛躁，之前过的应该并不是太差。
这是被人遗弃了？
“来，叫我一声哥哥，这馒头就给你了，想不想吃？”李志远抛开胡思乱想招手道。
眼见小女孩点头，虽然没喊出声，但他也没想再为难，站起身就要把馒头递给对方。
也正是这样，小女孩吓得转头又跑了，只是不时的回过头看，最后站在巷子口。
这让李志远有点无奈，想了下还是走了过去，想要看看这女孩是不是就住在这边，看到女孩油亮的头发后，他心里有点其他的想法，如果这女孩不是被人遗弃，有家长的话，尝试看下能不能把女孩的头发换一些回来。
这样做头套也算是有了材料，以后伪装也能更加丰富。
到了巷子口后，小女孩又往巷子深处跑去，李志远自然没犹豫，慢步跟了过去。
就这样穿过两条巷子，小女孩终于在一处院门前停了下来，像是在等着李志远。
出于谨慎，李志远意念扩散开来，笼罩周身三十米范围，探查周边情况，并没什么意外状况。
院子后的堂屋里只有一个面容普通的妇人和一个小男孩，并无其他人。
小女孩在院子里望着李志远，见到后者走进院门，这才往屋里跑去，一边啊呀啊呀着什么。
这让李志远有些愣神，随即明白过来这女孩应该是个哑巴，怪不得这么怕生人呢，估计之前也没怎么接触过外人。
结合院子里弥漫的中药味，他已经大致猜测到这个家庭的情况。
妇人闻声走了出来，身形单薄，脸色也略显苍白，她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又搂着扑过来抱着她腿的小女孩，疑惑的看向李志远。
“小兄弟，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她是你女儿啊？”李志远指着小女孩反问道。
妇人点了点头，歉疚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我这身体也不好，没看住她，要是她惹到你了，你别介意，她天生不会说话，我替她给你道歉！”
“不不不，你别误会啊姐，她倒是挺乖的，只是老往街上跑的话难免有什么意外，以后你看住她了，这次我来是有别的事。”李志远忙摆手道。
“我知道了小兄弟，你还有啥事？”妇人对此很是认真的点头回应。
李志远想了下怎么说，最后索性直言不讳道：“姐，我想收点头发，你女儿的头发卖不卖？”
“头发？”
妇人不自觉摸着小女孩的头，属实没想到李志远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对，这里有十个馒头，要是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添点钱，也不是让你女儿剃光头，只是剪短些。”
李志远伸手比划了下，小女孩的头发应该一直都没剪过，挺长的，剪短些影响并不大。
“行吗小妞？”妇人回过神后低头问道。
被称作小妞的女孩赶忙点头，随后跑到了屋里拿了一把剪刀来，怯生生的递给李志远。
李志远和善的笑了笑，摆手道：“我不剪了，让你娘帮你剪吧，你娘剪得肯定比我好看！”
这时候头发长了自己家互相剪的情况占大多数，总比他一个从来没动过手的强。
小妞闻言放松了些，挤出一个笑脸，又回到了妇人的怀抱。
“小兄弟，那个……我的头发你要不要？”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说着把盘起来的头发散开，比不上小妞的发质好，倒是挺长的。
遵循着多多益善的原则，李志远没有拒绝，点头道：“行，姐你看你要什么东西？钱还是粮食？”
“粮食行吗？你看着给。”妇人很快回应道。
“可以。”
妇人见李志远答应下来后没磨叽，搬出凳子让小男孩自己在旁边玩，她则是开始拽着小女孩的头发动起手来，确实还是有一些手法的。
见状，李志远拿出两个馒头递给小妞和小男孩，剩下的放在厨房墙边的石台上，招呼一声后走出了院门，过了几分钟才拎着一个布袋子走了回来，里面放了十斤全麦粉。
看这家的情况，三五斤的他实在是拿不出手。
“姐，粮食放在这了，你看够不够。”
“够了够了！谢谢你，小兄弟！”
妇人只是看一眼就赶忙点头，满脸感激之色，面的质量也没问，感谢过后继续帮小妞剪着头发。
李志远坐在旁边观察着，随口问道：“姐，这么晚了哥怎么还没回来，小妞的头发剪了他不会有意见吧？”
“……不会。”
妇人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沉默片刻后才摇头回应。
李志远正想接着找话题闲聊，就见妇人低垂的脑袋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砸到小妞的头顶，摔的四分五裂。
这让他神色愕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呀呀~”
小妞感觉到异样，抬起头看到妇人的样子叫了两声，嘴一瘪，抱着妇人的腰也哭了起来，只有旁边一两岁的小男孩没心没肺的蹲在地上边吃馒头边和蚂蚁玩。
“……”
李志远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确实太突然，此时还真不知道该说啥，最后只能安慰道：“别哭了姐，发生了啥事？”
“没事，别哭了妞，娘也不哭了哈。”
妇人止住抽泣，伸手搓了搓小妞的脸，转头道：“让你看笑话了小兄弟。”
“这算啥笑话。”
李志远摇了摇头，停顿了下问道：“是不是家里大哥出了啥事？”
妇人神情悲苦，没有立刻回应，手中动作不停，剪着剪着才泄闷似的竹筒倒豆子般哽咽道：“小兄弟，我看你是个心善的人，也不瞒你说，我男人原来在黑市帮人干点活，现在有好些天没回来了，我身上有病，人来家帮我看，粮食都抵了钱，小妞也是心疼我和她弟没东西吃才经常往外跑，我不注意她就偷跑出去……”
妇人说着又情难自禁，抹起了眼泪。
李志远听的倒是有些明白了，之前他还以为是妇人的身体拖垮了这个家，现在看来是家里的顶梁柱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