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主殿内忽然走进来一个宫女，只见她面上尽是复杂之色，快步来到蒋皇后身边。
“娘娘，陛下来了。”
一句陛下来了，炸得还未离开的妃嫔们登时眉开眼笑站起来。
可是宫女欲言又止，最终接着道：“奴婢也不知怎么说，娘娘，要不您亲自出去瞧瞧？”
蒋皇后脸上的笑容缓缓落了下来。
最终，她神色如常跨出宫门，一身上下厚重的宫装连着头顶上的凤冠压得蒋皇后的腰并不好，以至于当风雪刮过来时，她都需要靠在墙边，依靠着墙的力量支撑着自己。
她就这么看着不远处的阶梯上，天子一袭大红狐裘在风雪中飘扬，炙热的红与纯白的雪相互映衬，那一刻天子的身影是那样鲜艳明显。
而他脸上张扬着的玩味的笑，热烈肆意，爽朗豪放，眼眸里的宠溺甚至到了溢出来的地步，就这么含笑着望着他面前的女子，熟练的给她撑伞，还不忘为她拍去身上的雪。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
男子脸上浮现一丝诧异，随即无奈地用修长的手指刮了女子的鼻尖。
在蒋皇后愣住的视线中，男子收起伞，递给女子，随即背过女子弯下腰，然后笑得含羞带怯的女子提起裙子爬上他的背。
天子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背起昭贵妃。
背上的女子撑起伞，为他们二人抵挡这飘落下来的雪。
一步一脚印。
有的地方雪被压实，露出灰暗的地面；有的地方雪层蓬松，仿佛是用画笔随意勾勒而成。
偏爱。
不，何止是偏爱啊。
蒋皇后回眸睨向自己的胞妹蒋宝嫣。
“如此，你明白了吗？”
蒋宝嫣强忍下心酸，青涩的眸子固执的看着蒋皇后。
“为何呢？分明你先到陛下身边的，分明你才是皇后，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妻子，是百年后与他一穴的人呐！”
蒋皇后没有回答蒋宝嫣。
她的脑海中不可避免回想起昨日天子来到凤仪宫后与她吩咐的场景，他说什么来着的。
皇后，这几年后宫被你管理得还算能入得了朕的眼，你的辛苦朕也看在眼里。
是以，你还会是皇后，蒋氏一族还会享一代荣华。
但是，朕希望你能管理好后宫，别让那些女人伤到阿妧，一旦她们有人得逞，那就是你的不对。
皇后，朕也不希望你被废除，是以你要明白你要护着何人，而且要护好何人。
当然，她也不用来凤仪宫向你请安。
除了她之外，皇后，朕不会干涉你管理任何女人，如此，皇后你明白了吗？
帝王无心。
落下的每一句话都犹如一把刀切割着自己的心，痛得蒋皇后无法言喻，直至昨日天子离开后很久，她的泪水才不受控制地涌出，划过脸颊，滴落在这冰冷的寝宫地面。
皇后，皇后，皇后……
是啊她是皇后，是六宫的表率，是与天子并肩的女人。
她不是尉迟璟的妻子，她是晋徽帝的妻子。
而尉迟璟心中认定的妻子，是昭贵妃陆妧夕。
有那么一瞬间，蒋皇后很想问一句天子：您不废除妾身的皇后之位，究竟是因为您口中所言的看见妾身的辛苦，还是因为您不愿陆妧夕被这六宫事务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糟心事扰乱心神呢？
不知过了多久，蒋皇后这才掩下所有悲痛，苦笑着无奈般摸了摸蒋宝嫣的脑袋。
“嫣姐儿，这情爱之事从来不说什么先后之理，只有命中注定。”
而尉迟璟命中注定不会爱她蒋初宜。
即便她蒋初宜比陆妧夕提早八年来到尉迟璟身边。
蒋宝嫣咬紧牙关：“陛下就不怕昭贵妃成为整个后宫的靶子吗？！”
靶子？
呵。
蒋皇后简直想笑，“嫣姐儿，你知道你的宫里多少人是陛下的眼睛吗？你又知道我这凤仪宫里有多少陛下的人吗？”
“整个皇宫都在陛下的掌控之内。”
“而昭贵妃已经进入全天下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了。”
……
尉迟璟就这么背着陆妧夕脚步稳稳，走得不紧不慢。
陆妧夕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勾住天子的脖颈，亲昵的靠在他的背上。
“……我重吗？”
“嗯？其实你再重点摸起来会比较舒服。”
“说什么荤话呢！”
“我是实话实说～”
“哎哟，你慢点，别那么快，摔了怎么办？”
“啧，你别小瞧我。”
说完，天子的脚步蓦然快了起来，竟是背着陆妧夕在路上小跑起来，这让见到这一幕的宫人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
忽然，一个趔趄，尉迟璟难以置信着摔进雪堆里，连带着适才还受到惊吓的陆妧夕都面容惊恐地跌进去。
见状，汀玉等宫女倏地变脸就要上前，不曾想，被孙永福干脆拉住。
孙永福笑得汀玉都看不见他的眼睛。
“别，让陛下与娘娘多玩两下。”
既然孙公公都这样说了，那汀玉自然也不会上前，连带着她身后的宫女们停下步子。
尉迟璟赶紧爬起来，把人捞起来，看着她发髻略微散乱，围脖上都是雪，连带着身上的披风也沾了雪，她难掩笑意看着自己的狼狈，笑得前仰马翻，轻快的笑声萦绕耳边。
鬼使神差的，尉迟璟低头看自己的服饰与靴子，果不其然，都是雪。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发顶，冰冷的触感。
尉迟璟还没拍掉头上的雪，陆妧夕的身子就已经靠过来，她跪在地面上，细细为自己的拂去那些白雪。
“说了会摔你还不信。”
“这下可真摔了，丢死人了。”
她嘀嘀咕咕个不停，但是语气里没有任何责备，倒是嗔怪占了多数。
尉迟璟看愣了。
去岁二月他第一次见到陆妧夕，到今岁二月已经一年了。
在这一年的功夫里，他只见过陆妧夕会轻轻扬起嘴唇的笑，也见过她弯了弯眉眼的轻笑，无论何时，那些笑都是矜持克制又端庄的。
而不是今日这样，放肆畅快又真心实意的。
看到这样的陆妧夕，这样娇俏灵动充满生机的女子，尉迟璟自己都不知道他望向陆妧夕的眼神里究竟带着多少情意绵绵。
鬼使神差的，他想到了适才也是这样在雪地里跟狗一样乱刨的孟容祯。
母女俩太像了。
如若……
如若他与阿妧会有个孩子的话，是不是也会像容姐儿这样，这样像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