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珂回头，抿直了唇瓣，凉了半截的心是彻底凉了。
眼前的少年，蓝白校服，右肩挎着黑色背包，骨节分明的右手也搭在黑色的书包肩带上，左手揣进兜里，身形挺拔，乍一看模样有些慵懒，但碎发刘海下的那双眼睛若有所思，嘴角微微勾着。
似笑又非笑。
黎珂觉得自己要炸了！
安静。
安静。
很安静。
肖柯话落之后，空气是死一般的安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巧啊！”黎珂干笑，企图用这干瘪的笑声避重就轻。
她是小丑！她是小丑！她是小丑！
肖柯点点头，挑起眉梢，看向光荣榜，“所以，说我小样呢？”
不开玩笑的，黎珂当场就想去世。
她继续维持着干笑，猛地灵光一闪，“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呢？！”她立马举起手里那小半截小样软糖给肖柯看。
“啊，这糖真酸，我说这个，小样！小样软糖！”黎珂给肖柯晃晃手中的小样软糖，“下次再也不买葡萄味的，真的挺酸的，你来一个不？”
演技如此拙劣，黎珂人都要碎了。
肖柯摇摇头，眼神里的若有所思慢慢变成戏谑玩味，口鼻之间发出两声很轻的笑声，眉梢在藏不住地上扬。
“超过我这么高兴啊？”
！
造孽！
放过她吧，黎珂哀求！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古人诚不我欺！
黎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没有很高兴。”
“也没有很高兴……”黎珂重复，语气却越来越弱，抬眸看肖柯的眼神都发虚。
肖柯点点头：“嗯，那你还是高兴啊，所以一时兴起说我是小样？”
！
这趴什么时候能完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让她死，黎珂除了干笑什么也不能干，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肖柯看着黎珂生无可恋的神情，收了点笑意，嗯，要适可而止了，他朝黎珂一步一步走去，黎珂疑惑又警惕地抬头盯着他看。
肖柯站在光荣榜面前，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点了点黎珂的证件照，指尖点在黎珂唇角旁的梨涡上，同时他偏头垂眸看黎珂。
“恭喜，希望你下次也超过我。”
说完，少年迈着稳稳当当地步伐远去，肩宽腰窄，长腿笔直，是少年模样，背影潇洒，后脑勺的头发随风扬动着。
黎珂的目光随着肖柯的背影走，傻，很傻，她彻底傻了。
“恭喜，希望你下次也超过我。”
黎珂都觉得自己听错了，说话人语气轻松疏朗，多么落落大方的对手发言，对比之下，她像电视剧里阴暗邪恶的反派人物，小人得志时，沾沾自喜，得意忘形之际，又刚好被侠肝义胆的正派主人公捉个正着。
痛！
简直太痛了！
黎珂欲哭无泪地仰头，看天空，双手抓狂地挠乱自己的头发，她在肖柯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
这辈子再也抬不起头了……
夏初时节，树干里藏着的鸣蝉在嘶叫，一声比一声吵闹，一声比一声聒噪。
但夏风那个吹啊吹。
吹得黎珂的心置在了北冰洋。
黎珂全程捂着脸，羞愤地快步走回家，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快的路，她啪嗒地打开门，一进门就嗷嗷叫。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老黎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身，手上还捧着一个白瓷碗，一脸茫然地看着黎珂鬼哭狼嚎。
黎珂偏头看老黎，愁眉苦脸不见少，她吸了吸鼻子，继续：“呜呜呜呜呜呜爸！”
老黎：“怎么了你，领了1000块钱还不高兴？”
“呜呜呜呜呜爸！我太丢脸了！呜呜呜呜呜！”黎珂双手握着书包的两根肩带，委屈巴巴地走到老黎跟前，在老黎面前假装啜泣。
“你到底怎么了啊？”老黎皱着眉，眨眨眼，一头雾水。
黎珂叹了口气，想到什么，摇摇头，不能说，不能说，她不能说。
“嘴巴翘起来都能挂个水壶了。”老黎评价，但他了解黎珂，表面越大动干戈地说有事就是没事，真正有事她就不是现在这个不着调的样子，但他不介意听听到底是什么事。
“那你说你怎么了？”
黎珂撇嘴：“我不说。”
“好吧，我今天得意忘形了。”
说完，黎珂啪嗒啪嗒地迈着生无可恋的步伐，踏步走回房间。
老黎摇头，没听懂什么得意忘形，走回厨房，丢下一句：“又抽什么风！”
-
肖恬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地铁移门，眼角的余光没看到紧随身后的肖柯，回头一看，肖柯还戴着耳机，笔直的双腿大剌剌地开着，手肘放松地抵在大腿上，上半身躬着，目光垂落在眼前的灰色地板上。
别说，她弟这个样子，真的还挺帅的，身形板正，侧脸优越，鼻梁线条高挺，穿着校服，背着黑色的双肩包，荷尔蒙和少年感同时迸发，青春昂扬，妥妥的一枚男高。
肖恬目光再往后一瞥，就看见远处车厢有女生举着手机往肖柯的方向，她摇头无奈地笑，立马回去拍了一下肖柯肩膀：“诶，到站了！下车！”
肖柯被拍，抬头愣愣哦了一声，拎起旁边肖恬带回家的袋子，起身。
出了地铁站，晚风微动，才发觉外面的世界这么多人，肖恬感叹幸好他们每天都会错开地铁高峰期回家，如果是下班点高峰期，光是地铁门口堵得只要稍微迟疑一会儿下车，那也就只有下一站下车再折返回本站的份。
“诶，你知道吗？刚地铁站上，有漂亮女生拍你！”肖恬笑眯眯的，又开始打趣肖柯。
“哦。”
“哦哦哦哦哦哦！”肖恬回了肖柯一连串的哦，每次她问肖柯什么花里胡哨的问题，十有八九得到回答都是哦。
“快走，奶奶在等我们回家吃饭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她弟真无聊。
但肖恬嘴巴不能闲着，继续说话：“话说你今天又听什么听力，这么入神？听个听力都还笑着，你受虐狂啊？”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希望你早日能懂。”
肖恬“呵”一声，双手环抱：“你这么无趣，以后有喜欢的女孩子，聊天那不是半句话就把天聊死？”
“哼，那不劳你费心。”肖柯轻哼了一声，加快脚步，把肖恬落在身后。
“等等我！”肖恬追上去，“你真是一点也不绅士。”
肖柯回头，晃晃手中给肖恬拎的袋子，不算轻，他还晃不动，“我不绅士，那你自己提？”
肖恬看一眼后，“我弟弟是谁，最绅士了！全世界最好最聪明的弟弟！”
肖柯：“……”
穿过幢幢人影，两人没再说话，肖恬在肖柯后面做着要踹肖柯的假动作。
如果她弟弟没长这么高多好，如果她弟弟还像小学时那么好骗多好……
而前面的肖柯很安静，感受着人间至味和烟火气息。
车水马龙，时不时响起的鸣笛声和吆喝声，世界喧嚣，人心安宁，心动和喜欢也可以是安静的。
静悄悄地从含苞待放，到最后开出一朵烂漫的花。
雀跃地去喜欢一个人。
这种感觉还不赖。
他抬头。
高楼大厦上浮动的鱼鳞云渐渐消散，夜幕准备降临，天空泛起悠悠的蟹壳青，清明的月亮趁着霓虹未亮前一点一点爬上来。
肖柯抬手挠了下后颈，又情不自禁笑起来，晚风撩过碎发，心头一阵舒凉。
可爱。
可爱透了。
他眉目灿烂地笑品晚风温柔。
小样。
小样……
到底是谁是小样。
五点多的时候，成绩刚出，他点开班群里年级总成绩表，点到理科总成绩的表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黎珂的名字，理科年级第二。
嗯，超过他了。
所以说他小样是吗？
还被他捉到了。
超过他这么开心？
不过，他由衷认为，黎珂确实很厉害。
虽然他觉得第不第一不重要，但不慌不忙，岁月漫长，肖柯也莫名觉得，黎珂以后会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