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唐棠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去，非常想去。
但是首先摆在她面前的是费用问题。虽然进修费用是科室付了，但是一年不工作，就意味着她来回机票、食宿、所有的生活费都是自己承担，而且还是在消费那么高的美国，最起码得准备二十万。
唐棠翻开自己的记账本，不够。
还差五万。
真是丢人，三十岁了，连二十万都没有，唐棠往桌子上一趴，她对自己很失望。
她二十岁那年，也曾经想象过三十岁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也许那时候的自己成熟睿智，工作稳定，也许已经结婚生孩子了，有房有车，卡里的钱足够她有底气地进任何一家店，每天都一副笃定、不慌不忙的样子。
但十年已过。
她才刚刚博士毕业，上学的时候都是拿的国家补贴，比起其他高中同学差了好多。好不容易去年毕业了，工作也稳定了，终于可以赚钱了，结果现在连出去学习的生活费都拿不出来。
真是丢人。
唐棠趴在桌上，连动都不想动。
钱的问题，其实好解决。不管是跟杨冰借，还是跟同事借，实在不行就跟家里开口，或者从信用卡里套，都可以。
最大的问题是，沈立川怎么想？她爸妈怎么想？
她爸妈那边已经催恋爱、催结婚催得很紧了。
“在你这个年纪，谁不结婚生子了？我真是后悔，同意让你一直读，一直读，死读书，现在好了，没人要了！”上次她爸恶狠狠地说。
现在还得出国一年，他们会怎么说？
正好后天是爷爷忌日，到时候她再去探探他们的口风。实在不行，她就继续冷战，反正现在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但是沈立川那边怎么办？
唐棠掏出手机，微信页面上那个熟悉的小猫头像还是没有消息。
他还在生气么？
“都几天了，还不联系我，他也太小气了。”唐棠气愤地挠了挠他的头像，脖子上的项链随着她的动作滑下，在空中飘荡了几下。
屋子里的昏暗掩不住钻石的光芒，唐棠怔怔地看了一会，随后动作轻柔地抚摸了上去。
“我想你了，联系我吧。”她低声说，像那个人就在她对面一样。
晚上，酒店行政走廊，高原把杯中威士忌一饮而尽。
爽！累了一天，终于能喝一杯了。
看沈立川又在看手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高原受不了地摇头，恨铁不成钢，“不行你就打个电话给唐姐不行么？”
“你都快想死她了。”
沈立川眼眸动了动，终于还是把嘴紧紧抿住，“这次我不会投降，我要看看在她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能是什么？男朋友呗！”高原完全不能理解沈立川在纠结什么。
“那她为什么不想让我见到她家人？”沈立川叹了口气，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置顶的那个人今天还是没有消息。
“我无数次提出想两方家人见见面，她都不同意，”沈立川也仰头喝了口酒，辛辣的酒精顺着食道往下滑，依旧无法驱散他满腔的郁闷。
“要结婚的话，房子得买吧？她说不急，不想去看。”
“双方家人得见面吧？姐姐还是说不急，不急。”
“任何时候都是我先认错，她从来没有一次屈尊来联系我，一次都没有，之前我不在乎，现在我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根本不知道她有没有计划过我们的未来，或者她的未来有没有我。”
高原疑惑不解，“唐姐说不急，那你也不要急啊，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到底在担心什么？
沈立川愣住了。
一个男人的模样浮上心头，沈立川看见那副金边眼镜都讨厌。
也许是不确定跟那个人相比，自己是否还是她最理想的伴侣。
怕她犹豫，怕她后悔，恨不得立即就哄得她答应结婚，恨不得现在那个人就离开他们的世界。
高原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着看好友的脸色，“你不会不知道唐姐爱不爱你吧？”
沈立川被什么击中了。
是啊，她爱自己么？
他爱她，这毋庸置疑。但是唐棠爱他么？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刻，即便他一直哄，她还是从来没有说过那些话，一次都没有。
沈立川坐在高脚吧台，长腿抵着地，不禁浑身发凉。
天涯海角，两人俱是烦忧。
第二天上班前，唐棠顶着一夜没睡好的黑眼圈站在了镜子前。她正准备挤牙膏，突然被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吓了一大跳。
一脸菜色，眼神晦暗，没精打采的样子可以直接去演恐怖片了。
她赶紧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直到涂上护肤品才觉得好一些。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前几年不管夜班再怎么辛苦，第二天她依旧能生龙活虎，但是这几天状态呈断崖式下降，别说是一点没睡的夜班了，就是在家里躺着，做了一夜的梦，她的脸色也难看的很。
唐棠细细地给自己涂上眼霜，再仔细地按摩一下，再给自己粉底霜、遮瑕盖上，好不容易到了可以出门的样子。
她松了口气，不经意瞥到手机，它还是静悄悄的。
这次沈立川这气生得可真长啊。
她要不要先联系一下他呢？但是她又怕自己忍不住把去美国进修的事情说出来，自己都还没确定，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
她摇摇头，暂时算了，等决定了再说吧。
“喂，唐医生，那个进修你怎么想？”一进办公室，唐棠就被赵国荣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原来办公室里正如火如荼地讨论着这件事。
唐棠把包放下，老实交代，“我想报名啊，但是还没决定。”
一听这话，孙洁兴奋地挤过来，捣捣她的胳膊，“那我们俩一起，正好在美国有个伴。”
唐棠心里一动。
“你爸妈同意么？你男朋友怎么说？”
孙洁满不在乎地理理头发：“我男朋友不同意，但是我管他呢，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他分手。”
“至于我爸妈嘛，当然举双手同意，他们还说让我不用担心钱，他们全权负责，我只需要学习就行。”
孙洁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这是有底气的人才能展现出来的从容。唐棠看着有些羡慕。
赵荣国其实也想去，但是到他这个年纪，留下来赚房贷和结婚的费用更现实，他笑着说：“你不会老早就想跟他分手，就等一个正当理由了吧？”
“那当然！男人只会影响老娘拔刀的速度！”孙洁做了个拔刀的动作，办公室里的人笑成一团。
唐棠也觉得很好笑，看着同事们打趣玩笑，她心头的郁闷也消了一些。
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呢？也许他们也像孙洁父母支持她一样，支持唐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