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消息周敏等了五分钟，无回复。周敏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放在床头柜上充电。
收拾房间洗澡洗衣服一气呵成后，已经十一点半。好像并没有做什么，但时间跑得飞快。
有时候周敏会盯着墙上的时钟，总感觉自己的时间好像被按了倍速键，可能是1.25倍速，但稍不注意就变成1.5倍速。她最近常常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的时间被不经意地交易了——有可能是在她许愿希望父母健康说把自己的时间转让给他们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在她年少不懂事时说她觉得自己活不了多少岁的时候——她想起一个叫《八号当铺》的电视剧，在那里什么都可以交易。
在现实世界，周敏确定时间可以用来交换，换每个月需要付的房贷款，换喜欢的连衣裙，换和朋友聚餐的一顿饭，换送给父母的礼物……她把她的时间交给公司，交给客户，换取一些钱和一些成就感。
充电显示100%的时候，周敏拔掉插头，关掉飞行模式。
林平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消息：必须有，你确定好时间告诉我。
周敏想了想回复：周天中午11点半。你有忌口的么？还没等人回复，她就睡着了。
周敏早上醒来时看到了林平的回复：oK，不挑食。在这条消息十分钟后还跟着一条：晚安。
刷牙时，周敏发现鼻翼有一颗白点，再仔细看看黑头也挺明显，眼下的细纹比之前长，毛孔张着嘴冒油，嘴角干燥起皮，唇色淡，下巴上有些不明显的闭口……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周敏，此刻有了年龄的焦虑。
从前加班两三点家常便饭，第二天打着哈欠准点上班依旧能接着干到两点。最近稍稍加班和做装修准备，每天一到十一点就困得不行。无论是样貌，还是身体，都在提醒周敏：你老了。
冯燕做完早饭就晨练去了，周知春还没起，周敏一个人吃着加了隔夜菜的泡饭。
在吃饭应付这件事上，冯燕一如既往。早年的节俭习惯加上特别怕麻烦的性格，不管谁说她都不听。转头还问你：“你小时候就特别爱吃，这不也吃得挺香么？”
大部分剩菜隔夜后不会变味还更入味，能不好吃么？
“以前吃不饱都是这样过来的呀！”以前吃不饱哪里来的剩菜呀？你说你的，她吃她的，两不耽误。
去地铁站的路上看到熟悉的早餐车，周敏停下买了一个茶叶蛋，作为今日早饭营养的补充。养生要从现在开始，从一点一滴做起。
周敏在美少女和辣妈群发消息：周天约了林平，你们有什么要嘱咐我的么？
清如许：带个支架，直播！
闵闵：哇，进展比我预料得快！
西岭雪：@清如许 一起去围观么？正好带包子出去玩一下。
朕出宫了：啧，人家问正经的！
清如许：啧，已经用上“人家”了。
闵闵：我也想去，嘻嘻。
朕出宫了：我错了。我不应该问的。告辞！
闵蓉蓉私信周敏：我刚又问了刘达，林平这个人平时就两点一线，工作上也不喜欢交际应酬。除了之前和你说的不抽烟，酒也不怎么喝。公司组织的活动一般都会参加，喜欢打球和爬山。户外活动喜好这块和你一样呢！
周敏回复：有劳爱妃了，我加油！闵蓉蓉给周敏发了一个“美少女你是最棒的”表情。
……
自从开始关注养生，周敏的饮食比之前清淡许多，辣条也吃得少，烤肉也没有以前那么香。周天的午饭，在第一喜欢的东北菜和第二喜欢的粤菜之中，选了粤菜。周敏在心中对锅包肉说了声“暂时先不见了”。
按照路线，下了地铁，穿过马路再100米就到。餐厅是周敏前一阵子看美食攻略收藏的，正好试试菜。
等红灯的时候，看到一个波波头穿着长袖白体恤和绿色校服裤的小女孩，身高约莫在她的肩头。旁边跟着一个驼着背背书包的白短发老太太，手肘弯搭着绿色校服外套。老太太比小女孩矮半个头。
周敏嗤笑了一声，走到小女孩身边说：“你是六小的么？我小侄女的校服和你一样。”
小女孩转过头看到是个还算顺眼的阿姨，回答说：“不是。”
周敏从天而降的小侄女每天功课很多，基本上要写到9点，书包重达10斤。小女孩有点莫名，没有说话。
周敏问：“旁边帮你背书包的是你奶奶么？”小女生点头。
周敏又问：“你书包重么？”
小女孩皱眉：“关你什么事？她愿意帮我背！”
周敏本来还想循循善诱，奈何人嫌她啰嗦，于是换上女巫面具，轻声地在小女孩耳边说：“有一个传说，那些不愿意承担自己负重的人，下辈子都会变乌龟，背上比自身重十倍的壳。”
红灯变绿灯。小女孩给了周敏一个“你神经病啊”的眼神后，快步向前走，一旁的老奶奶跟着后面追。
周敏哼着歌过马路。她没注意到后面有个男人跟着她。等红绿灯的时候，这个男人就站在她身后，把她和小女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男人一直跟着她走进餐厅。
周敏选了一个能看见大门的位子。男人选了一个靠里靠窗的位子。
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周敏给林平发消息：我到了。然后补充了一条：斜对大门的位子，披肩发，白色短袖。
林平收到消息后，嘴角不禁上扬。他回复周敏：今天不是很热，窗边有纱帘，要不要换个位子？周敏转头看向靠窗的位子，林平朝她挥了挥手。
“好巧！”周敏没动，林平起身走到她的位子。“我和一起进来的。刚才等红绿灯的时候，我就在你后面。”周敏完全没有注意到，也没有想到林平会听到她和小女孩的对话。
“是有点巧。你也坐地铁来的么？”周敏随口问。
林平点头，说他有驾照但迟迟没上过路，现在基本已经忘光光。周敏有点意外，她以为只有自己这样，以为这种情况只出现在女生身上。
“我有自知之明，作为马路杀手，不应该拿他人和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尊重生命，从我做起。”周敏说完把菜单递给林平。
林平点头表示赞同，并回了一句“我也差不多”，又把菜单转了一下交回给周敏说：“我对吃的没有研究，没有忌口也不挑食。你帮我推荐几个吧！”
周敏心里想这是个有礼貌的高手，他说的是“帮我推荐”。周敏打开美食攻略，选了几道被强烈推荐的菜，又加了一道白灼虾。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林平交叠着手看着周敏。
周敏直视他的眼睛说：“你问。”
林平微笑着说：“等红绿灯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小女孩说话呢？”
周敏“啊”了一声，想了想说：“可能是……喜欢多管闲事。”
林平立马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有点冒昧了。不好意思！”
周敏挑了一下眉：“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好意思教育陌生小女孩，你只是好奇问了一个小问题。”
林平感觉到周敏情绪的变化，摸了摸鼻子开始转移话题。从工作到个人喜好，从天气到家乡特产。周敏兴致不高，只谈到个人喜好的时候多说了几句，大部分时候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林平有点没辙了，退而求其次地说：“刘总和我说你非常优秀，虽然接触不多，但能感觉到你不仅优秀，而且善良有个性。不管最后怎么样，我很欣赏你，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听到“欣赏”和“个性”两个词，周敏有一种被针扎的感觉——很久以前也有人说过“我就欣赏你这么有个性的”——整个人突然就不好了，看着林平说：“你是因为缺朋友来相亲的么？”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周敏站起身说：“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