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点的医院比早高峰地铁的人还多。
医院周围的早餐店5点已开始营业，为着方便还有专门的病号套餐——白粥小菜配茶叶蛋，小米粥咸蛋加玉米，豆浆花卷搭三鲜包，三鲜包还分荤素……店里面除了已经住院的病患家属，还有大包小包专程从外地来看病的人，基本上都是夜车，为的是赶早排队挂上有限的专家号。
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比菜市还热闹。周敏找到挂号窗口，拍照发给杨芳。杨芳回复马上到。
实际上，杨芳7点30分就到了，在医院正门旁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坐着。
因为要上医院，杨芳定了闹钟10点准时上床睡觉。下了决心不再纠结，很快便入睡。
梦里面吵吵嚷嚷，杨芳的爸爸妈妈，刘家伟的爸爸妈妈，同学同事，还有一些不认识的陌生面孔，围着她指指点点。杨芳一开始捂着耳朵，后来发现他们的嘴张张合合，并没有声音，于是站定闭着眼睛。
闹钟响前的一个小时，老家的朋友跑向杨芳，说恭喜她生了一个儿子，画面一转是杨芳的外婆抱着婴儿给她看，说孩子长得好。小婴儿在厚厚的包被里吧唧嘴，外婆喊杨芳喂奶。杨芳心里疑惑她什么时候生的孩子，一边又不自觉地解扣子……
杨芳睁开眼睛，把手放在肚子上，心里又升起一点犹豫。起床洗漱，早早到医院，看着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有人走有人来，是无常也是平常。
挂号窗口前长长的队伍里，有一条白底橘子图案的长裙。杨芳一眼看到，叫了声“周敏”。周敏回头，差一点没认出杨芳——没有平常的精致妆容，只擦了口红。
“你今天很好看，差点没认出来。”周敏发自内心地说。
“那我以后可以多睡一会儿偷个懒。”杨芳从背包里拿出社保卡，“今天谢谢你。”
“小事情。你可以找个地方坐一会，快到了打你电话。”因为杨芳怀孕，周敏觉得理应多照顾。
“怪不得越来越多的女孩子不愿意结婚，女朋友比男朋友靠谱得多。”杨芳和周敏并肩站着。
“也许吧。毕竟不是同一种生物，很难做到真正理解和换位思考。”
活了三十多年，周敏觉得自己一直都挺幸运。年少时无知无畏很多事没当回事，长大后没心没肺无关的人和事尽量不往心里搁。也遇到过不少问题和不怀好意的人，总能遇到贵人相助。因为这份幸运，她也很愿意帮助人。
挂号，候诊，排队检查……哪儿哪儿都是人。
“这个你带了么？”周敏从包里掏出一包夜用卫生巾，“我昨天睡前搜了下，好像需要用到。”
“谢谢！你想得很周到。我也看了注意事项，结果还是忘了。刚在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包日用。夜用应该更好一些。”杨芳接过周敏手里的卫生巾。
杨芳前脚刚进去检查，她的手机就在包里疯狂震动。周敏没有理会，直到旁边排队检查的大姐来提醒她手机响。
来电显示“老刘”。周敏接起电话没有说话。
另一边以为杨芳在生气迫不及待地说：“芳芳宝贝，生气了？对不起啊！昨天为了你怀孕的事情，我们一家人一直在商量。我妈说了女人怀孕不容易，生孩子相当于走一趟鬼门关，无论如何都让你先安心养好身体，婚礼啊其他的事情啊我们会处理好。我们昨天一天问了好几家酒店，终于找到一家两个月内有空档的。所以，现在才给你打电话。我妈说不能委屈了你，一定要把婚礼办得隆重，所以联系的都是五星级酒店。我也是想有一个全面的解决办法才来和你说，你不要生气了！”
“所以，彩礼呢？婚房呢？”周敏走到楼梯间角落。
“彩礼……你谁啊？”刘家伟拿开电话，发现没有打错。
“我是杨芳的朋友。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周敏抠着指甲等下文，“你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么？”
“等杨芳回来，让她给我回个电话。”刘家伟有点生气，生气的点是他深情地说了一堆，结果不是杨芳，而且杨芳还让一个外人来和他说彩礼婚房的事。
“她恐怕没有时间精力给你打电话。如果你的解决办法是两个月内举行婚礼，没有彩礼和婚房的话，我会转告她的。”周敏说完立刻挂断电话。刘家伟在另一头气得跳脚。
时隔2分钟，刘家伟再次打来电话，气势汹汹地说:“杨芳呢？杨芳去哪儿了？让她接电话。”
“我说过了，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要是听不懂普通话，我也可以用方言或者英语和你再说一次？你选哪一种？”像刘家伟这么大年纪还一点就着的脾气，周敏只觉得幼稚。
“她现在人在哪儿？”刘家伟他妈小声地在他旁边提示他。
“地球上啊，准确的说是中国。”周敏听见有个女人在刘家伟背后撺掇出主意的声音。
“美女，杨芳怀孕了你知道么？她这样肚子一天天大下去，到时候要被人笑话的。”刘家伟照着那个女人教的继续说，“三个月内肚子看不出来，早一点办婚礼，不是很好么？”
“也不一定肚子就会大起来。不过你的这番好意，我会转达给她。”周敏气定神闲。
“她是不是生我气？你们现在在哪儿，我当面来和她说。”刘家伟他妈听出了周敏话里的意思，让刘家伟赶紧问在哪儿。
“我们在医院。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挂了。”周敏挂断电话，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杨芳做完b超出来，手机上多了7个未接电话和11条语音消息。
“你的前男友，如果你确实和他分手了的话，打了很多电话来，我接了一下，他说他和他妈妈商量好了，可以在两个月内办婚礼。其他没有了。”
周敏看着杨芳一条一条点开语音，担心她又要跳回坑里。
“还有，他一直问我们在哪里，我告诉他在医院，但是没有告诉他我们在哪家医院做什么。”
周敏想如果她真要跳回坑里，那只能说明那个坑对现在的她来说是最优选择。既然她觉得坑里的舒适度能接受，那外人再说什么都无用。
“谢谢！正好让他感受下着急。”做完所有检查，杨芳的犹豫又多了一点，“以前总是我着急，约会也是，买房子也是，结婚也是，他总是漫不经心，我总是等等等。”
“你还要等么？”周敏看着杨芳，杨芳看着走廊出口，人来人往的嘈杂。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外婆抱着孩子让我喂奶，我心里明明知道我没有生孩子，可是下意识地还是解开衣服扣子。”杨芳摸着肚子，“我想为他再争取一下。我约了他在门口的便利店。他说一刻钟到。我会再听他说一刻钟，如果……我们半小时后在大厅问询台碰面，可以么？”
“走吧，我陪你出去。”周敏起身。杨芳突然挽着她，让她有点不适应。
便利店玻璃窗后的杨芳朝周敏挥手让她放心。周敏转身打算到旁边的巷子里找个小店坐一坐，一抬头发现周知春正过马路往医院走。
周敏侧身站在一棵树下，等周知春进了医院大门紧跟他进去。一楼，二楼，三楼，周知春目的地明确，一直到三楼泌尿科才停下。
走廊里仍是排满了拿着挂号单和病历的人，周知春站在其中一个门前张望。
墙上的电子显示屏滚动着就诊患者的姓名，周敏没有看到周知春的名字。有人从那个房间里出来，周知春侧身错开进了房间。周敏走过去，记下了房间号和坐诊医生的名字。
周敏在医院网站上搜索泌尿科医生信息：李华峰，主任医师，从事泌尿外科21年，擅长前列腺疾病、肾囊肿性疾病、泌尿系统肿瘤、肾癌、肾移植、男科疾病的诊治……
肾癌？周敏脑子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