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清凝的话，江砚宸心里有些动容，面上的厉色消了几分。
清凝顿了片刻，将那段痛苦的往事逐一坦白，其实她不愿将这些苦难示于人前，可现下，再没有其他法子了，若是不说，自己的这条命便不保了。
“我做的事稍有差池，他们便又打又骂，很多时候都是身上旧伤未好新伤便来了，更是难好，所以我身上才会有伤痕，常年做粗活，手掌心必然全是茧，嫁进王府前，还在牛乳中泡了好几日。”
“我自认我的手比起先前嫩了很多，没想到你观察如此细微，这样薄的茧也能发现。”
“嫡母恨毒了我，怎么可能让我与陆晚凝一道读书，跟着陆晚凝上了三年学，认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便再不让我去。”
“更别说琴棋书画、吟诗作赋了，她们生怕我有一点点超过陆晚凝。”
“我也不是什么眼线，你大可放心，嫁给你只是因为陆家不想让陆晚凝嫁，他们说陆晚凝是要嫁给太子的，便让我替了她给你冲喜。”
说这些的时候，清凝满脸平静，毫无波澜，江砚宸觉得她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她身上的那些伤痕又是真真切切的。
此刻他心底竟平白生出几分怒意来，先前总觉得陆晚凝和她的关系有些奇怪，就是说不上来哪里怪，他还以为女儿家偶有相处不愉快是常事，没想到陆晚凝小小年纪，便如此恶毒。
“他们那样对你，为何你还要嫁？”
江砚宸背对着清凝，也不知为何问出这句话。
“因为我娘。”
“我娘死后尸骨被扔到了乱葬岗，陆见文说只要我嫁就把我娘的尸骨迁回陆家，给她个名分，牌位入祠堂享受香火。”
江砚宸不自觉握拳，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像被针扎一般，泛起隐隐的疼。
原来，她也早早就没了娘疼的孩子。
江砚宸缓缓转身，清凝还跪在地上，她低着头，一滴泪滴落她白皙纤长的手背上。
江砚宸心猛地一抽，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落泪，想要伸手将她扶起来，可想到她骗他，他又收回了手，冷着脸开口：“我如何信你？”
清凝红着眼，目眦欲裂，抬起手对着窗外道：“今日清凝所说若是有假，来日定遭横祸，尸骨……”“不必说了！我今日且信你。”
没等清凝说完，江砚宸便打断了她，听着她发毒誓，他烦得不想听。
清凝理了理思绪，抬起头看着江砚宸，小心翼翼道：“那王爷要如何处置我？只求王爷给清凝在王府留个去处，便是给王爷为奴我也愿意，不然我出去了也没有活路了。”
江砚宸迈步走过清凝身边顿住脚步，良久，他才开口，“你若是聪明，便可一直做这个王妃。”
江砚宸不知自己为何要留一个骗他的人在身旁，其实杀了她对他来说更安全，也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他就是不想杀她，甚至想要她一直留在他身边。
说完，他抬脚往外，踏过门槛，他又微微侧头道：“回宁华楼去吧。”
清凝望着江砚宸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装一个出身高贵的嫡女了。
他的意思她听得懂，只要她乖乖的，便可以一直做他的王妃。
清凝不在意这些，她只想活着，至于怎样活着，她也不在意。
他知道了，也许不是个坏事呢，至少以后在他面前，她可以做自己。
她缓缓起身，跪得太久，她脚有些麻了，差点没站住，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走路。
她一个人回到宁华楼，听雪迎霜早已在那儿等她了，见她有些失神的回来，听雪迎上前去扶住她的手，语气关切，“王妃？可是哪里不舒服？”
清凝摇摇头，欲言又止，吩咐道：“去打水来吧，我累了。”
听雪点点头便跑着打水去了。
迎霜将清凝扶着进了房间，清凝看着迎霜在自己身旁忙碌的模样，打消了要换掉她们的念头。
这事儿也不怪她们，她们本就是王府的人，听命于江砚宸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再说了，就算换掉她们，也还是一样，江砚宸还是会让别的人盯着她，何必去浪费那个时间。
倒不如和她们相处好了，说不定时间长了，真能成自己人，再者，清凝也没有什么秘密了，不怕他监视。
幸好江砚宸是个良善之人，她决定全盘托出前，也是想到先前听雪跟她讲过，江砚宸收留了不少孤儿在府里，所以清凝认定他是个良善之人，况且自己还救过他，他不会杀了自己。
还好是赌赢了，若是换了别人，可能直接将她杀了。
梳洗完毕后清凝往床上一躺，安稳的闭上了双眼。
江砚宸出了书房便将云舒叫了来，江砚宸站在如墨的夜色里，嗓音沉沉道：“派几个人去株洲查一查瘟疫一事，是不是真的是天灾。”
江砚宸想到江砚明数月前去株洲前被父皇派去牙城视察民情，而那牙城与株洲离得并不远，他回来后株洲便爆发瘟疫，又这么巧的让他寻得医术高强的江湖大夫，恰而消除了瘟疫。
太多巧合，便不是巧合。
江砚宸看向王府西南方，那个江湖大夫就住在厢房，这些日子，他给江砚宸的药方里，倒是没查出什么，就是些无功无过的补药。
不过他便将计就计，既然是神医，那他这个不治之症被他治好了也不奇怪，就让他在府里多留些日子，看看他们还要翻出什么浪来。
看宋贵妃今日那狠厉的眼神，估摸着要出手了，毕竟江砚明已被封了王，而江砚章，被外派岐山监察水利还未回来，若是再不出手，等着江砚明再立功，这太子之位就彻底与他无缘了。
江砚宸长舒一口气，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猜测中发展。
他抬脚回了书房，迈进房内时瞥见地上掉了一支簪子，清凝戴着簪子跳舞的模样忽然在脑海中浮现，他弯腰将簪子拾起，放在手中细细摩挲，随后将其放在了书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