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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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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东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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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使团来陵州议和的事情早就沸沸扬扬,真正经历过战争的百姓,多年来都本本分分与人为善,可见到这些女真人,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唾沫吐他们脸上。家中有父亲丈夫兄弟儿子因战事去世的,更是恨不得生吃了他们的血肉。

萧父虽然战死沙场,可萧湘对这件事情其实是哀伤大于愤怒。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历史和文明的车轮滚动时必然带来的,生存和死亡也是一样,不是人力可以阻挡。但是对于并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萧湘来说,这些事情太远,还是当下的生活最重要。

万没想到不过半个月时间,这事情就连到了她身上,叫萧湘为自己的这种只想顾自己瓦上霜的想法十分羞愧。

事情说来话长。

自那天女真人到了之后,双方就议和的事情打了两个来回,女真要退避三舍年年进奉自然不用说,可退多少,奉多少,又当别论。最叫人为难的是两件事情,一是皇帝命陈巩在陵州设点与女真通商。

穷则变,变则通,通才久。女真不善种植,本就难以过冬,凡遇天灾人祸,更是难过,所以总南下抢掠。若设通商,取女真羊马换大俞粮食棉布,或许能获得比战争更长久的安定。但如何设点,如何通商,则大有学问。

第二件事众人一致觉得不难,只是两个字,麻烦。

女真送来他们可汗最疼爱的小女儿,东玛公主,来和亲。若只是战事议和,这个战败的和亲公主不过是羊入虎口任人摆布,可牵扯到通商,就不能太怠慢了。只是这公主的脾气实在是难缠。

东玛公主十分娇气又古怪,既想要人教她大俞文化习俗,又不愿意出门。嫌弃只有丫鬟婆子这些下人陪她,便是女官在她嘴里也说成是宫里的下人,完全不顾自己以后在宫里的生活,鼻孔朝天不搭理女官们,气的女官不住的在贺桓面前告状。

东玛公主还抱怨知府夫人说话文绉绉,说是故意为难她说不好汉话。知府夫人十分无辜,回到家里后恨不得对着陈巩骂出脏话,问陈巩她说的话够不够通俗。陈巩只好也找贺桓告状。

贺桓只好请卫时羡找来几位副将夫人,接过马背上长大的东玛公主听到副将夫人的大嗓门,就迎风落泪,说是她们吼她。甚至还问贺桓,说她不过十五岁年纪,难道就只能和这些大婶大娘们一块儿玩吗。

贺桓又硬着头皮请卫时羡找来些官家小姐,可这回轮到官家小姐们一个个被气的掩面而走。

贺桓明白了,这个女真公主就是在胡搅蛮缠。

贺桓头疼。可陵州又不是宣镇,宣镇城里住着知州知府一大堆的官,那些文官的夫人们也一肚子的弯弯绕绕,也许能挨个一试,看能否拿住一个爱作爱闹的女真公主,可陵州同知还未成亲,是从京城只身来上任的,通判是个老鳏夫。而知府陈巩的夫人,已经被气的不像样子。

左思右想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刘校尉给了个主意。刘校尉因战事中表现英勇,被卫时羡提在身边,此战的嘉奖还没下来,所以还是校尉一职,但是也跟着参与了议和。

刘校尉说通商之事势在必行,这个公主无非是受女真人指使,故意给他们寻麻烦,那就找个年轻势弱脾气好的,能由着公主发些脾气,但又得心有丘壑,不叫公主牵着走,最好懂许多风土人情或者传奇故事,哄住这个公主。

可陵州这样的小地方,怎么能找得到这样的人呢。

刘校尉又推荐了一个人,说这人父亲为国尽忠,绝不会偏向女真;她虽年幼且孤身一人却能自立自强,可见胸有丘壑;幼时丧母,不得不应对家里的往来,为人处世上也十分熟练;自幼跟着父亲奔波,又见多识广。

卫时羡一听就知道刘校尉要推荐的是何人,思索一番觉得她应当能哄住这个胡闹的公主,就由着刘校尉说下去。

贺桓忙问是谁。刘校尉就推出了萧湘。

等萧湘被王管家带到卫时羡的书房后,看到卫时羡和一位不认识的大人,心里十分疑惑。卫时羡向萧湘介绍,道:“这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贺桓贺大人。”又对贺桓说:“这就是萧校尉的女儿,刘校尉所荐之人。”

萧湘忙向贺桓行礼。

卫时羡又说:“贺大人今日前来,是为女真使团之事请你帮忙。”

萧湘十分疑惑,但是大事要紧,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小女虽无一所长,但若有能用到之处,一定竭尽全力。请大人吩咐。”

见萧湘落落大方看起来也通文达理,言辞清晰,且听到朝廷大事就一口应下,可见十分识大体,贺桓点了点头,心道,这个女子可一定要降服那个刁蛮公主啊。

于是贺桓道:“这件事情也没有劳形之苦,只是有些棘手,知道姑娘通晓大义且知文达礼,故而请姑娘帮忙。女真送来一位和亲公主,暂下榻陵州,想要熟悉我大俞风情,故而想找一位年龄相仿,脾性温和又见多识广的人作陪。刘校尉向本官推荐了姑娘,因此本官亲自来请。”

萧湘纳闷,不过是陪个公主而已,怎么会寻到自己头上,但既然卫时羡在,那应该自有其道理,便再次行礼,道:“小女必不负大人所望,将公主照顾好。”

贺桓点点头,客气两句,就先离开。卫时羡叫萧湘等着,送走贺桓后又回来,脸色有些奇怪。

还是萧湘忍不住,先问:“不知其中还有什么隐情?还请将军细说。”

背后说人坏话不是君子所为,可其间的事情实在是繁杂,总得和萧湘解释。整理了言辞,卫时羡委婉地将东玛公主最近所为告诉萧湘。萧湘听完便愣住了。

卫时羡心道萧湘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再如何自立,也没见过这种阵仗,被吓到也是理所当然,如若不行,就再找别的人去对付那个公主。

哪知萧湘又笑开,道:“原来是个胡闹的小姑娘。将军且叫我一试,或许我能为朝廷做些事呢。”

卫时羡也是这么想的。先前刘校尉夸萧湘的话并不算虚言,或许萧湘真能拿住那个公主。前面那么多人也没做成,就算萧湘不成,也没人会怪她。又交代萧湘顺势而行即可,不必勉强自己,但凡有问题,随时可以与他说。

萧湘心道这将军真是个好人,一一应下,就下去了。

回到厨房,众人问她将军找她是为何事。萧湘简单说是要她照顾一个难缠的女真公主,最近不会到厨房当值了。

“打了败仗的公主还作天作地的。该叫将军把女真人都砍了,看她还敢不敢胡闹。”李婆子觉得这公主在大俞的地界上还敢胡搅蛮缠,是因为女真人还没死绝。

林师傅突然接话,道:“将军都吩咐了,自然有将军的道理。只是萧丫头,将军可说要是这公主敢打骂你,该怎么办?”

闻言,众人齐刷刷扭过头看着萧湘,仿佛萧湘要是说任公主打骂,他们就要举着勺子铲子去找将军评理。

萧湘心里十分感动,道:“将军说若我觉得不适,随时可以回来。”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第二天,萧湘来到公主下榻的地方,等了许久,才等到公主传唤。

萧湘一进去,看见两个侍女陪着一位少女,少女穿着女真族的衣服,红色的布帛袄裙,金丝和花翎绣着繁杂的花纹,腰间也缀着金玉,头上带着宝石金冠,显得十分华贵,但是一双大眼睛像鹿一般,看着十分无辜。

东玛公主一见萧湘进来,就用一口不熟练的汉话问她:“你的父亲又是什么官?配来服侍我吗?”

萧湘笑了,眉眼弯弯,脾气十分好的样子,说:“我父亲官职不高,就算说出来公主也不明白。但他生前做了不少大事,其中一件就是带着大俞男儿们包抄了女真的大营,亲手斩了多祚。”

东玛公主说自己说不好汉话,但听了萧湘的话就即刻瞪大了眼睛,尖叫道:“你要来杀我!来人,这个汉人要杀我!”东玛公主一边尖叫一边提着裙子在屋里乱跑,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两个侍女连忙去拦,一时鸡飞狗跳。其间萧湘也被撞到多回,双拳难敌四手,连头花都被扯烂。

门外的女真侍卫闻声进来,东玛公主指着萧湘大喊:“就是她!就是她要杀我!”

萧湘并不反抗,任女真侍卫扭自己的胳膊。趁屋里安静些的时机大喊:“女真的公主果然不堪一击,只听到我的来历就吓破了胆,可见女真不过是一群囊虫,早晚叫我大俞踏破了你们的疆土。”

之前来配东玛的人都顾着和亲的事情,不敢言辞激烈。听到萧湘这番话,东玛大怒,叫女真士兵暂不将萧湘丢出去,道:“是你们大俞狡诈,使阴谋让我们两个部族相斗,你们的心思比毒蛇还要歹毒!不然我察哈尔的铁骑早就踏平你们的京城!”

萧湘昂起头,大笑,道:“阴谋?歹毒?这才算什么。不过只是我们大将军动了动手指而已。若你们见到我大俞的帝王,才知道什么叫运筹帷幄雄才大略!不过我看公主这种只能任人摆布的蠢笨脑袋,怕是没命能见到我们的皇帝!”

“你小看我!”东玛公主十分恼怒,拿起马鞭就要抽打萧湘。

萧湘目光灼灼盯着东玛,道:“腹内空空的草包公主,你女真若真如你所说那般英勇,你可敢只身一人与我看一看我大俞的气势?”

“怎么不敢!”东玛公主就要应下,被旁边的侍女拉下,另一个侍女指着萧湘骂道:“我们公主千金之体,怎么能孤身和你这个毒蛇相处?”

萧湘讥讽一笑,道:“我不过一个绣花做饭的汉人,都敢只身来到公主的庭院,骑马打猎长大的公主,竟然不敢和我在街上走一遭。怪不得女真会败给我大俞。”

东玛公主怒不可遏,一鞭子抽开两个侍女,道:“谁说我不敢,走!”又扭过头对侍女说:“谁若敢阻拦我,就将她栓在马尾上拖死!”

又叫侍卫放开萧湘,拉着她就走出驿馆。

虽然东玛公主不许人跟着,但女真的侍女还是叫护卫远远跟在身后,而后去向女真的卓铎王子禀报。

萧湘自然知道女真不会放心让东玛只身和她出来,所以她心里自有计较。

她先带着东玛到了一家她常去的布庄,叫女小二拿来些成衣。女小二看出东玛身上的衣服,便恶狠狠盯着东玛,若不是认识萧湘,只怕会拿针戳东玛。

东玛叉腰,抬着下巴,道:“你带我来这么干什么?汉人的衣服配不上我的身份。”

“若不换上汉人的装扮,只怕你走出门就会被汉人打死。”萧湘凉凉道,拿着一件红色的裙袄在东玛身上比划,接着说:“不信你好好看看店家看你的眼神,再看看街上有多少人见到你就攥紧拳头。”

东玛又不是瞎子,自然看见了。正是如此,她才不肯出驿馆。可狠话已经放出,东玛也不好出尔反尔回去,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萧湘。

东玛一把扯下萧湘在她身上比划的衣服,道:“我自己挑!谁知道你是不是不安好心。”

萧湘冷笑一声,把手里的衣服放回去,道:“随你便。”然后坐到一旁,喝起了女小二给她端来的热茶。

脾气臭的公主鼓着脸颊,跺了跺脚,自己看了两圈,发现还是先前萧湘挑的那件最合她心意,可又不愿意选,故意挑了件绿色的。萧湘心里觉得好笑,面上维持着漠然又鄙夷的模样,叫东玛去换了衣服,又给她梳了头发。

然后把东玛的衣服包起来,交给女小二,道:“放在这里,带会儿自然后女真的侍卫来拿,如今两国正在议和,你不要和他们为难,把这些交给他们。”

女小二也明白这个道理,把衣物收起来。

“什么女真侍卫!”东玛瞪大眼睛,说:“我早就说了谁敢跟上就用马拖死谁!他们敢不听我的?”

萧湘冷笑,道:“公主什么样的处境公主自然清楚,不然也不会跟我出来,不是么?”

东玛突然哑了嗓子,气鼓鼓的脸颊也扁了下去,眼神有些闪躲,抿了抿嘴,又撑起自己的气势,迎上萧湘的眼神,道:“什么处境!我是父汗最疼爱的女儿,是察哈尔最尊贵的公主!跟你出来不过是看你有什么把戏而已。”

“随你怎么说。”萧湘不在意地捋了下自己的袖子,付了钱,谢过女小二的茶,就起身出去,东玛跺跺脚,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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