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暗坐在外屋门槛上，他将酒壶摇了摇，旋即高高举起，昂头将最后几滴倒入口中，便将酒壶呯的一声扔到外面。
葫芦形的瓶子在地上打着转儿。
他将酒咽下，满足的打了个酒嗝。
“第十四个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也只有楚影能听懂。
林青霜是师父收下的第十四个徒弟，之前的那些师弟师妹们都没有坚持服用洗髓丹百日，被师父逐出师门了。
而他是从小便跟在师父身边，唯一没有服用过洗髓丹的徒弟。
从五年前开始，师父就再未再离开过这个山。接到任务都会派他下山去办，他每次出门，师父都会让他带一个人回来，必须是走投无路，有毅力能吃苦的人。
被官府通缉的罪犯，外地逃荒而来的难民，被父母卖至烟花之地的孤女……
近些年朝廷连年征战，百姓民不聊生，走投无路，饥不饱腹的人太多，他随便给点碎银，或者几张大饼，都不用他开口，便多的是人求他收留。
这些人初来这里，听到洗髓丹的厉害之处以及可练就一身本事后，都信誓旦旦一定会坚持百日，然而他们大多数人连十天都坚持不下来，坚持最久的一个也仅仅两个月。
师父说是这些人毅力不强，忍耐力不够，不可强求。只要他们有退缩之心，师父便会让他把人送下山。
可每次他们离开，师父都很失望。
楚影曾经几次劝说师父让他尝试，可师父总以他武功已属上乘，不需要服用洗髓丹为由拒绝。
他知道师父现在是担心林青霜会步之前那些徒弟的后尘，故而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师父，师妹服下洗髓丹都快一个时辰了，她现在面色发红，浑身冒汗，可愣是没有叫一声痛。依我看，她与之前的师弟师妹不同，她一定能坚持到最后。”
“臭小子，你每回都是这么说。”楚暗嘴里不以为然，却已经站起身，往房间内走去。
他没有走远，就是在门外听林青霜服药后的动静，现下确实安静的过分了些。
林青霜端坐在凳子上，脸色平静，无悲无喜。楚暗微微挑眉，似是有些意外。
“小丫头，这里离山下甚远，你叫出声来不会有外人听见，我与这臭小子也不会笑话你。”楚暗打量着林青霜头上冒出的热气：“药效生效的这么快，为师也是头一次见，药效生效越快，反应应该更强才是。”
“师父，我除了有些热外，并无不适。”
“奇怪，奇怪。”
楚暗围着林青霜转了两圈，见对方确实不似作假，抚须用力拍了一下楚影的肩膀：“好小子！看来你这次是真给我找回了个宝贝徒弟，妙哉妙哉！为师今日高兴，必须再痛饮两壶酒！”
他走到角落抱起两壶酒，笑得见眉不见眼。
林青霜站起身：“师父，现在我精神很好，师父之前所说，教我武艺之事便从今天开始吧。”
既然她的身体可以扛住药性，自然无必要再等上三天。
“现在开始？”楚暗身子僵住，沉吟会儿方笑道：“徒儿如此上进，为师岂有推脱之理？”
他吩咐楚影。
“臭小子，带你师妹去练武场，师父稍后便到。”
师徒两人看出林青霜确实无大碍，都很兴奋。
楚影带着林青霜先行出了屋子，往山后小径走去。
沿途绿草萋萋，树木茂盛，山花烂漫。
约莫半刻钟后，两人来到一方空地。空地摆着一些木桩，还有几个用木头雕刻的假人，每个假人上面都扎了很多小孔。
空地旁边的大树上挂着几把武器。被风一吹，叮叮咚咚碰撞在一起。
楚影从上面取下一柄小刀，递给林青霜，指着空地上的木头人偶。
“这些木偶上面几个稍大点的孔，是人身上最脆弱的穴位，攻中这几处地方十有九死。暗影教的功夫并不复杂，仅有十式。”
“你若是能挺过百日洗髓丹之苦，再练好这十式，足以应付沈侍郎。可若是想取他的命，这些致命穴位必须运用自如，百试百中。”
林青霜看着面前木偶喉间的圆孔，沈越的脸在她的脑中浮现，她清澈的眸光涌入恨意，心念一起，手中的刀已经狠狠的扎进圆孔内。
木偶的身子晃了几晃。
林青霜心中有了一丝快意，将刀拔出，又火速扎进另一处圆孔内……
“莫急，你的眼中杀气太盛，易让敌人提防，且不利于自身镇定。眼睛是不能杀人的，所以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的杀意。”
楚暗抱着酒拎着一袋东西摇摇晃晃而来，先将手中东西放到一旁，才来到两人面前，将林青霜手中的刀取下。
“好徒儿，看好了！这是我们暗影教功法第一式一叶渡江，这招专用于偷袭，出手要快，出腿需猛。为师我只教一遍，你若没学会，再让你师兄给你多多演示……”
他来时还是一副醉鬼之态，似乎下一秒便会晕倒在地。动招时却一秒切换至武者风范，快如疾风，招式狠辣。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如沐春风的浅笑。
好看是好看，厉害是厉害，可林青霜根本没看清。
还不待她开口，楚暗已经摇晃到他放酒壶的地方，背靠空地旁边的大树坐下，将带来的东西打开。
一股熟悉的香味袭来，这老头竟然是把他们早上没吃完的剩菜带来了，面朝两人，一口美酒，一口小菜的品尝起来。
明明他们刚刚才吃过早饭，此时他却好似饿了几日一般。
林青霜茫然起来，楚暗演示的虽仅一式，可却是连续的十几个动作，刚才那一下，她仅仅记住了第一个动作，后面的全没有看清，更别提记住了。
“愣着干啥！快些练啊。虽有了下酒菜，但没有好戏看，终究差了一点味道。”
楚暗好似不知林青霜的无奈，不耐烦的催促。
“没事，师父向来如此，你跟着我练就好。我们从第一个动作开始，手高抬，腿先不要出，放自然点。你有一百日的时间可练，不要操之过急，越急心越难定下来，心不定便很难办成事。”
楚影轻声安慰。
他的动作很慢，一个动作保持的时间很久，确保林青霜记下了才开始下一个动作。
师父总是这样，每次来了新徒弟，随意施展一下，便交给他处理，然后便只在一旁饮酒观看。他虽是大师兄，却要肩负师父的责任。
这几年他都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不知为何，似乎这一次他特别心甘情愿。
林青霜从刚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可以完整打出这一招式，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这对于没有练武基础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了。
倒不是林青霜天分高，只是满腔恨意在支撑着，让她必须竭尽全力。
直到残阳西斜，唯一的观众楚暗菜尽酒空，上前让他们今日到此为止，三人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