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师并没有芦淑婷想象中的异常反应，而且他丝毫没有要爆发的迹象。
“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
芦淑婷着急着想要找补些什么，却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只得急切地用眼神求助于司新丽。
她的确不是故意说错话的，但这件事对于黎老师来说有多重要她心里清楚的很，因此芦淑婷心里很不安。
司新丽是瞧见了黎老师刚才听到芦淑婷说错话时的细微表情的，紧紧攥住的拳头早就出卖了他表面的冷静。
“新晖，淑婷就是一时冲动说错了话，她在孩子们面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司新丽不是替芦淑婷辩解，她说的是真的。
黎十五不是他们夫妻俩亲生的这件事，芦淑婷保守秘密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被孩子们发现过。况且她对黎十五，是真的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的。
这些事黎老师的心里当然都清楚，所以他什么都没说芦淑婷，只是淡淡留下一句“我出去透口气”就起身出了门。
黎老师离开家以后，芦淑婷跟家里就更坐不住了。
他们都已经是过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了，芦淑婷了解黎老师，他就算生气也只会在心里生闷气，如此不发一言的情况，那肯定是气到不行了。
当年黎老师决定收养黎十五之前，他们二人还不认识。后来黎老师和芦淑婷经人介绍相亲，黎老师也从未隐瞒过黎十五的事，结婚前他就只有一个要求，希望芦淑婷能把黎十五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一样看待，一辈子都不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芦淑婷在相亲时对黎老师一见钟情，也因此接受了黎十五的存在。那时候她想，一个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都没能如此善良的男人，肯定会是个好丈夫，当然黎老师之后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芦淑婷的眼光没有错。
黎老师真的是个好男人、好丈夫、好老师，只不过好父亲这个身份，是只对黎十五一个人的。
有关黎十五的身世，欢迎里只有万大成、司新丽、费宾和巧姐，还有过世的司校长知道。三家人守口如瓶这么多年，早就把黎十五当成了黎家的亲闺女一般看待。
司新丽瞧着芦淑婷焦急的模样特别理解她，但她还是先给芦淑婷换完了手上的药，安抚好她的情绪，才出门去找了黎老师。
司新丽从黎家的单元楼出来，找了一圈才在车棚子前边瞧见了闷头抽烟的黎老师。
黎老师的烟瘾并不大，平日里万大成和费宾他们抽烟他也只是看着，自己几乎不抽，除非是像现在这种特别烦闷的时候，他才会偷着点一根。
黎老师看见司新丽，站起身把手里还没抽几口的烟给掐灭了。那个模样，倒像是被姐姐抓包了干坏事的弟弟。
司新丽不禁笑了出来：“你抽你的呗，不用管我。”
“唉，这玩意儿不顶事儿，抽也没劲。”黎老师一脸苦笑地说道。
这话似乎二十多年前刚学会抽烟的时候，司新丽就听黎老师跟万大成和费宾说过。那时候他们还嘲笑黎老师小小年纪，装的像个过了半辈子的大人一样成熟。
到现在一晃多年，黎老师真的过了半辈子，而他的成熟也成了真的成熟。
“新晖，这日子过得多快啊，十五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想当初在学校门口第一次抱起来她，她刚那么大一点儿，我都不敢使劲儿。”
黎十五是黎老师在大学刚毕业的第一份实习任教学校门口捡到的弃婴。当时黎老师把出生几个月的黎十五送去了相关机构，可等了半个多月孩子的父母依然没有消息，眼瞅着孩子就要被送到福利院去，黎老师于心不忍，就决定收养了她。
二十多年前的收养，手续上是不难，难的是后续的抚养过程。也幸好有司校长和司新丽他们的帮忙，黎老师才能这么磕磕绊绊的走过来了。
“淑婷能对她这么好是我真没想到的，我当时以为你们俩的相亲得因为十五黄了呢！”
黎老师没有接司新丽的话。
不止旁观者清，黎老师作为当事人，也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芦淑婷是真的做到了把黎十五当亲闺女在养。
黎老师年轻的时候，相亲的不愉快他也经历过好几次，只要一开口说自己有个养女，基本上女方就都跑了，只有芦淑婷没有嫌弃他，跟他成了家。
可是后来他们有了黎超，在亲儿子和黎十五之间，芦淑婷难免会偏向亲儿子。而黎老师怕黎十五在家里受到冷落，就更加溺爱她，这也才直接导致了她现在被娇惯坏的模样。
其实黎老师不是不知道黎十五身上的问题，但有时候面对她，黎老师就会想起当初带她回家时的样子。
“淑婷是对十五挺好的，可我总担心还不够。”
“我觉得吧，现在倒像是你没有把十五当亲闺女似的。你瞅瞅大成是怎么对万一一的，该哄哄该说说，你越惯着十五，就越跟她有距离感。十五是不是什么都不怎么跟你说？”
司新丽这一问，是真的问住了黎老师。
黎老师对黎十五，向来都不是有求必应，而是在她开口之前，就早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以至于黎老师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些就是黎十五需要的，而忽略了和她正常沟通、彼此双向了解的必要性。就像找实习工作这件事，黎十五还从来没有跟家里说过呢，黎老师就已经提前想着要帮她打点上了。
这是不是万大成会万一一做的事黎老师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对黎超。
所以真的像司新丽说的那样，他对黎十五的好，反倒是有一种疏离感，让人觉得不够亲密。
……
黎老师还没把司新丽的话琢磨明白，黎十五倒先‘主动出击’了。
自从芦淑婷手受伤了以后，黎十五是听话懂事了不少，但那也只是表象而已，其实她在家里还是很别扭的。
小孩子在家长面前犯了错，可以不管不顾没两天就忘个干净，可已经二十出头的黎十五做不到这么蛮不讲理了。因此，她一边想着找实习的事，一边就动了想要从家里搬出去住的心思。
其实临近毕业，黎十五他们班有很多同学都在外边自己租房住，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再回家去和父母一起住各方面困扰都有很多。更何况黎家还有个正在读高中的学霸黎超，黎十五就觉得更不方便了。于是在同学的鼓动下，她就开始寻思着要出去和小姐妹一起合租。
黎十五在北舞的专业导师知道她正在为实习的事情发愁，觉得她的各方面成绩都还可以又很有上进心，就给她推荐了一个私立舞团的舞蹈演员工作。黎十五正好借着舞团离欢迎里远的借口，跟家里说了想要搬出去住。
黎老师是在午休的时候接到的芦淑婷打来的电话。
芦淑婷以为是黎老师背着她说了黎十五，才导致黎十五说想要搬出去住而且都开始收拾东西了，吓得她赶紧就给黎老师拨了电话‘汇报’情况。
“她要想搬出去就随她吧，你帮她收拾收拾东西，赶明儿咱去她租房的地方瞧瞧，看看孩子还缺什么东西不缺。”
黎老师的话说得很是平淡，倒让芦淑婷有点不放心了，挂了他的电话赶紧又给司新丽拨了一个，直到司新丽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说是黎老师自己也想开了，芦淑婷这才放下心来，跟家里踏实地帮着黎十五收拾东西。
周末的时候，趁着黎超去图书馆复习，黎老师和芦淑婷帮黎十五搬家。从欢迎里搬到西四环大概二十几公里远，黎老师打了辆出租车送他们过去，一路上也不过是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三人和东西到黎十五租的房子时，屋里的室友正好出门了不在家。于是一家三口分了工，芦淑婷负责和黎十五一起收拾屋子，黎老师则仔仔细细给她检查了屋里屋外的安全问题。
租房的钱黎老师执意给她出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是黎十五自己上大学以后攒下来的。一直到亲眼瞅见房子之前，黎老师和芦淑婷都并不知道黎十五租的原来是个一楼的房子，价格虽然最低，但居住条件也是最差的。
跟在五楼的黎家一比，这一楼的出租屋居住环境简直让人难以接受。夏天反味的厕所下水道和照不到太阳的矮楼层还只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芦淑婷收拾厨房的时候还捏死了一只小半截手指头那么大的蟑螂，怕吓着黎十五没让她知道。
瞧着这个还没家里好的破屋子，芦淑婷总归是有点于心不忍了。
“十五啊，这一层可不好住，咱要不还是搬回去算了。”
“没事的妈，我又不是一个人跟这儿住，还有室友呢。”
“主要是这一层的条件也不怎么样啊，要不你们换个别的楼层得了。”
“我们都签了合同付了房租了，怎么能说换房就换房呢？哎呀妈，您就甭担心了，我室友都已经跟这儿住了一礼拜了，她也没说有哪儿不好啊。”
“可是……”
芦淑婷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直接被黎老师给打断了：“孩子既然已经决定了，你就甭在那儿添乱了，赶紧收拾吧！”
黎老师发了话，芦淑婷也不好再多嘴了，反正他们爷儿俩的主意和话语权，向来都是比她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