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
杨淑蕊坐在后座，神情不安，眼神四处游移。
她就像是极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不停地找着能让她依靠的东西。
娄嫣看着她的行为，不由担忧。
她离开江城之前，杨淑蕊明明很正常，甚至还要给她相亲。
而且，杨淑蕊一直很怕打扰她工作，哪怕她和傅晏有着联系。
这次怎么会突然来海城？
“妈，”娄嫣拉住她的手，试图给她安全感，“你别急，我现在不是在你面前吗？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
杨淑蕊听她这么一说，下意识扶住自己的额角。
是有点不对劲。
“嫣嫣，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是我家里人的事，娄姨。”
坐在驾驶位的林祈年出声提醒：“上次在饭店，是我父母唐突，他们特意登门给娄叔杨姨道了歉，嫣嫣，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们以后是一家人，你不要为了这些小事和我们置气。”
娄嫣听的蹙眉。
侮辱她的父母，指责她的工作。
是小事？
“祈年哥，我们之间的婚约，取消吧。”
“嫣嫣，我知道是我父母不对，”林祈年放低身段，“你放心，你嫁给我之后，我们就搬出去，除了大小节日，他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不……”
娄嫣正要继续回绝，杨淑蕊开了口：“祈年是最好的人选，别任性。”
“妈，你之前不是说，我不想嫁就不嫁？”
“我有说过吗？”
杨淑蕊脸上露出迷茫：“我怎么不记得……”
她看起来，不是装的。
几乎是一瞬，娄嫣就看向了林祈年。
能改变人记忆的，只有他。
林祈年透过后视镜，对上娄嫣带着愤怒的眼眸。
他无奈出声：“嫣嫣，杨姨只是年纪大，加上后遗症，记性不大好。我要是有那么大本事，我还耗费那么多心思做什么？直接改掉你的记忆不就好了？”
他的话的确有理。
娄嫣心里疑虑打消了大半。
她没再开口，只是将自己母亲的攥的更紧。
车子一路回了江城。
又站回娄家别墅前时，娄嫣一时感慨。
她离开那天，高兴得的确像是要逃离一个囚笼。
明明这里该是她最依赖的地方。
彼时，天刚蒙蒙亮。
娄鸿泉和娄以云却十分快地赶了出来。
两人穿着整齐，眼底有着明显的乌青。
应该一夜没睡。
“女儿，还好吗？”
娄鸿泉不复中年人的稳重，焦急问道。
娄以云同样担心：“小妹，如果受了委屈千万要说，我们娄家也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拿捏的。”
“我只是出差而已，”娄嫣脸上挤出笑，“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
她就是再傻，此刻也觉察出了不对。
不等娄鸿泉他们说话，她直接看向林祈年：“祈年哥，多谢你接我回来，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
林祈年依旧是那个不会拒绝她的温柔男人。
他深情看向她：“嫣嫣，明天我再来看你。”
他又十分有礼地和长辈告别，才驱车离开。
……
等一家人进了别墅。
娄嫣才问：“是出了什么事吗？祈年哥为什么会和妈一起去海城找我？”
“是我听说了你去的是傅氏集团。”
娄鸿泉坐在沙发里叹气：“嫣嫣，爸妈不想让你做后悔的事。”
三年前他就看出来，女儿是喜欢那小子的。
这次单独接触，难保不会再生出什么感情。
从前他没办法阻止，现在他一定要让她幸福。
“为什么你们肯定觉得我会后悔？”
娄嫣纳闷问。
这是她一直想不通的事。
明明傅晏更尊重她的喜好工作，林祈年只会让她相夫教子。
该选择谁，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嫣嫣，你就听爸妈的吧，爸妈难道会害你吗？”娄以云恳切看着她，俨然一个为家人着想的好姐姐。
可……
“以云姐，我是个成年人，你这种针对小孩子的说教，真的很让人反感。”
打着亲人不会害你的旗号，做着最不尊重人意愿的事。
她娄嫣不接受这样的说法。
说罢，她向着楼上走去：“爸妈，在我知道原因之前，我不会对傅晏妄下定论。”
那是对他的不尊重。
客厅三人面露难色。
杨淑蕊先一步开口：“以云，你从娄家搬出去。”
“妈？”娄以云错愕。
她在这个家里住了二十几年，现在为了刚认回来不久，还反抗他们的亲女儿，要将她赶出去？
她红着眼眶：“你是不是从没将我当成亲生女儿？”
“我说实话，”杨淑蕊板着脸，“在我心中，你确实比不上嫣嫣。而且，她回来之后，你说话总是惹她不高兴。既然如此，你就到外租房住。”
她的话太过直白，惹得娄以云面色泛白。
娄鸿泉见状急忙打圆场：“以云，你妈近来情绪不稳定，你多担待。”
“爸，我们一家人，谈什么担待？”娄以云很快整理好自己的神情：“我们都想让妈好好的，我当然也会听她的话。”
她几乎是没犹豫地上楼：“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也不用那么快……”
娄鸿泉话说了半截，被杨淑蕊拉住。
等娄以云进了房间，她才开口道：“嫣嫣不喜欢以云，让以云走吧。”
她总不能偏心别人的女儿。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以云有些不对劲。
从前乖巧可爱的女儿，竟然有种让她看不透的感觉。
娄鸿泉听着，沉默下来。
他们欠嫣嫣太多。
而娄以云在娄家，做了那么久的大小姐。
两人本身，就是极不公平的。
娄嫣并不知道楼下发生的一切。
她给傅晏发了信息。
男人那边直接秒回。
极为简单的三个字：【快点睡。】
娄嫣身子陷进床里。
她忽略他的话，翻看着上面的信息。
【明天在恒益，什么意思？你要来江城？】
傅晏：【嗯，在路上。】
她离开之后，他也紧跟着出来。
怕林祈年发现，又不敢跟的太近。
娄嫣看着屏幕上的字，眨巴了下眼眸，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一直在她后面。
忽然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胸口也涌出异样的悸动。
没有过多思考，她冲动地发了视频请求。
手机屏幕中很快出现男人的脸。
他坐在后座。
分明的轮廓，一双眼眸深如夜空。
原本有着一肚子话要说，此刻真的见到他的脸，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彼此沉默一会，傅晏先说了话。
“好看？”
娄嫣点头：“傅先生秀色可餐。”
一句话，惹得男人低笑出声。
小姑娘回来后，越发会撩人。
“对了，”娄嫣看着他身上的白衬衫，不免担忧，“你后背的伤还没好，坐这么久的车，会不会不舒服？”
傅晏原本想说没事，但对上小姑娘担忧的眼眸，他说道：“好像有点。”
娄嫣闻言，当即紧张的不得了：“你到哪儿了？我带你去医院再包扎一下？”
“不用，”傅晏心里被填的满满当当，“小伤，别担心。”
“我也不想担心，谁让你是我男朋友呢。”
娄嫣故意打趣他。
话音方落，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妹妹，可以开下门吗？”
娄以云失落的声音传进来：“我马上就要离开娄家了。”
娄嫣原本想推脱自己睡了，但听着她这么说，只能去开门。
她今天在客厅，已对她足够不客气。
再冷脸下去，会让家人担心。
刚打开门，娄以云低落情绪的一张脸就露了出来。
“我刚才好像隐约听到，你交了男朋友？”
不同于以往的大方得体，她微皱着眉眼，楚楚可怜。
像是鼓了半天勇气，她才问道：“是傅晏吗？”
娄嫣没有和别人讨论自己男友的习惯。
她没回答，转而道：“你要走？”
“嗯。”娄以云垂下眼帘，“今天是我说错了话，你别和爸妈计较。”
娄嫣瞧着她的模样。
心里莫名不适。
明明没什么误会，可从她口中说出来，似乎就变了味道。
娄以云继续道：“妹妹，爸妈是世上对你最好的人。我只是刚在楼下惹了你不高兴，他们就让我离开娄家……”
说着，她眼泪落了下来。
娄嫣的性格，她清楚。
柔弱良善。
她利用过很多次。
这次应当……
“以云姐，”娄嫣没什么表情，说道，“你既然舍不得娄家，那就告诉爸妈。我只是养女，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
她看了眼手机时间，作势关门：“我要补觉了。”
娄以云听着，面色变了又变。
她感觉的没错，娄嫣确实，不受掌控了。
而且，她刚瞥到了她手机页面的消息。
那个头像，赫然是傅晏。
她真的和傅晏在一起。
仅仅是在去海城的一周时间内。
门合上时，她的眼神瞬间阴狠。
手机上跳跃起林祈年的号码。
她转身回房接起。
“你还是对她太过仁慈。”
她眼里闪着嫉恨，“她已经和傅晏在一起，且是心甘情愿。林祈年，你还不给她试新药？反正你用在杨淑蕊身上已经成功了不是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手机里传出男人沉郁的声音：“那款新药不适合她。”
“还有，你说的我会亲自去确认。”
他辛苦等了三年，观察了三年。
怎么可能傅晏一出现，就会取代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他不相信。
只有亲眼看到，他才能确定，要不要用新药。
……
娄嫣睡到第二天中午。
主编吴姐给她发了无数条信息。
全都是两个字。
【在吗？】
透着诡异。
娄嫣忙回了个电话过去，却被另一端直接挂断。
吴姐：【我们发信息联系就好。】
她看着自家老板在这等半天了，也没打一个电话，就知道他在顾及娄嫣的睡眠。
但她更想顾及她的精神。
大老板的存在感太强，她紧张感满满。
娄嫣：【怎么了吴姐？】
吴姐：【是傅总来了，要和你商议稿件的细节。】
是傅晏？
他真的在恒益等她？
娄嫣想到男人的脸，唇角不自觉挽起。
她也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但洗漱完下楼时，见到了林祈年。
男人穿着暖色系，更显笑容温和真诚。
“嫣嫣，我把你的主治医生带了过来。”
“N医生？”
娄嫣迟疑叫他。
他做了她三年的主治医生。
六十岁的年纪，眼睛里透着对医学的疯狂。
让人不适。
而且，这几年接触下来，她对他的了解，只有一个代号。
N医生常年待在实验室，透着病态苍白的一张脸上挤出怪异的笑：“娄小姐，林先生将在s国实验室的器材转移到了国内，可以很方便为你检查。而且，你的弟弟最近也有苏醒的迹象，有亲人在旁陪伴，能更快促进他的苏醒。”
娄嫣闻言，下意识看向林祈年。
后者眸光温柔：“嫣嫣，他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
娄嫣眼神瞬间冷淡下来：“他见到我，真的会高兴？”
他们可以将别人的记忆塞进她脑中。
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孩子，脑中有着他和他姐姐的完整记忆。
他们难不成可以将他姐姐的脸，换成她的？
N医生胸有成竹：“当然。娄小姐，请随我去检查。”
“公司有事，让我过去，”娄嫣说着，直接略过他，向着门口走去，“改天吧。”
傅晏已经带她做过检查。
他说她没事，她自然信他。
“嫣嫣。”
林祈年拽住她的手腕。
“如果我猜的没错，傅晏应该带你做了体检，并且告诉你，你状况很好，不需要再治疗，最好也不要纠结过去的事。”
娄嫣瞳孔微缩。
她下意识转眸：“你……”
林祈年耐着性子：“他只是安慰你而已。嫣嫣，我从不想瞒着你什么，包括病情。我和他，不一样。”
“你会认可我的，对吗？”
娄嫣听着他的话，手指缓慢捏紧。
林祈年太了解她。
或许是她本身就是患得患失的性格，又或许是记忆中亲眼看到父母双亡带来的不安，从她在s国醒来的那刻起，她就很怕被隐瞒。
林祈年也十分照顾她。
无论是她的病情，还是其余一切，他都一一告知。
所以，现在他提及这些，她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