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后。
四喜茶楼迎来了第三位小江掌柜。
他的模样与第二位小江掌柜长得颇为相似。
对此，江掌柜本人亲口承认，他不是传人，而是子承父业。
到了这把年纪。
除了极少数的老客，仍然还记得第一位暮年的江掌柜之外，余下的人早已忘记。
在他们的印象里，四喜茶楼的掌柜从他们出生之日开始，就一直是姓江的。
至于更远的韦思儿与韦喜。
早就成了过去式。
江水流这回以二十岁的模样示人，就是不打算再培养第四位江掌柜了。
四喜茶楼在他手里的传承，就到此为止了。
至于将来还要不要再开下去。
全看缘分。
假如当真有让自己觉得可以托付之人，便是将四喜茶楼拱手相让也未必不可。
否则，他是宁缺毋滥的。
江水流在四喜茶楼已经待了一百年。
他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这一代代人积累下来的口碑与声誉。
这日，扬州城内传来消息。
皇帝驾崩了！
地元帝在位四十一年，享年七十四岁。
如今朝廷有了完整的铁路系统，可以替代差役将快速消息送到全国。
扬州是繁华地段，火车的其中一站就经过这里。
皇帝是前天没的。
消息只用了两天就送到了。
这速度可比从前的“八百里加急”要快多了。
江水流波澜不惊，他掐指一算，这是自己熬走的第四位皇帝了。
一百年只换了四位帝王。
这数量是真的不多，意味着大明的皇位传承相当稳定。
按照惯例，茶楼也是要关停的。
但四喜茶楼的地位特殊，算是少有的皇家获准，可以不必关停的。
可是江水流年纪大了。
他也不想惹上麻烦，老老实实停摆了一个月，权当是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江水流先到小师父和大师父的坟前祭拜。
而后，又到剑池司徒志的墓碑前，当场泡好了茶水，与他闲聊了几句。
人一旦活得久了。
哪怕只是对着一块墓碑，都能聊上一天，哭上一天。
等到江水流放松完，回到扬州了。
这时，却有另外一个消息传来。
——武圣谋反！
这消息可谓是晴天霹雳。
毕竟，武圣本人在地元帝统治期间，那可是在世圣人！
而且武德高尚。
这世上凡是修炼国术的人，严格来说，都要称呼武圣一声师尊。
他这样的人会谋反？
其中的真相无人知晓，但武圣下狱已经是铁一样的事实了。
一时间，大明各地议论纷纷。
甚至还有替武圣喊冤的。
但是，他们很快就遭到了大明“火铳精锐”的镇压。
谁敢蛊惑人心，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
京师之地。
地元帝驾崩的前一年，有天工院的弟子根据“地磁感应”，制造出了一种所谓的“发电机”。
经过天工院的一致认定。
这极有可能是可以比肩“蒸汽机”的伟大成就。
地元帝更是提前宣布，大明即将进入“电气时代”。
这个时代尚未开启。
但他本人发出号召，并且大有将这份功劳揽在自己身上的意思。
朝臣们无奈。
可是面对一位在位了四十余年的实权帝王，哪怕帝王已经离世，也没有多少人敢忤逆地元帝的意思。
他想要一个“电帝”的身份。
这不是小事。
假如，大明最终没能进入“电气时代”，那么他们这一届朝臣全部都会沦为笑柄。
奈何皇权经过这几代帝王的经营，已经实质上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
于是，“地元帝”的皇陵被确立为“电陵”。
至于新登基的帝王。
他建元永光，号称永光帝。
永光帝在承乾年间，就已经与先帝一同在彼时的“白宗师”麾下习武。
他受到先帝的影响，同样是一位国术的推崇者。
更重要的是。
永光帝本人是罕见的国术天才。
他今年不过四十三岁，就已经练成了国术的“罡劲”。
纵观天下。
如今在国术方面，达到这种境界的人数，加起来恐怕不超过两掌之数。
哪怕地元帝生前都止步于丹劲。
所以，地元帝虽然对“见神不坏”推崇至极，可是站在他的立场上，哪怕白无过将心得交给他。
地元帝尚且没有修成罡劲，他就更不可能看懂背后的部分了。
最终，地元帝溘然长逝。
可是永光帝就没有那么好忽悠了。
他作为罡劲，而且又是国术天才，当然能看出这“见神不坏”中仍然存在破绽。
而那，极有可能是突破“见神不坏”的关键所在。
白无过捂住这消息不说。
对永光帝而言，就是堵住了他前进的道路，这才有了白无过今日的下狱。
……
白无过没有反抗，自己走进了诏狱里。
这诏狱里的皇族高手。
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练过他一手开创的国术，如今靠着手里的国术，替帝王家卖命，反过来将白无过关押在此。
这事情听上去就不合适。
但是，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永光帝。
一个不好，不仅没法救下白无过，甚至他本人亦要被牵连。
白无过面壁而坐。
他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还有掌印太监那尖锐的嗓门。
“武圣大人，陛下托咱家来问你，现在可想起来忘记的东西了？”
白无过没有说话，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他已经生出了寻死之意。
自己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人去打搅雕叔，更不会让人破坏了师父留下来的洞府。
掌印太监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看着油盐不进的白无过，只能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然后就悻悻离去。
在永光帝开口之前，没人可以决定白无过的去留。
就这样，又过去了数日。
这天，当白无过透过天窗，看向屋外之时，忽然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啸声。
紧接着，就有一道道连发火铳的声音，响彻天外。
白无过分辨出那尖锐的啸声。
他心里已经有了眉目，这下再无顾忌。
白无过双拳运力，罡劲环绕全身上下，与他修行的“丈八金身”结合到一起。
几乎是一瞬间。
白无过整个人膨胀了两倍不止。
他的手掌朝前一拍，坚不可摧的诏狱高墙轰然倒塌。
白无过破门而出，看到有一头体型巨大的黑雕朝着他的方向飞来。
雕叔来救他了——
而且，雕叔的身上已经有了不少的伤口。
白无过这心里是又急又气。
但眼下容不得他再考虑，一步跳到雕叔的背上，一人一雕立刻就要逃亡。
不远处，永光帝与他提前布置的二百火枪手，正瞄准着他们。
永光帝的眼底闪过一抹精芒，冷声下令。
“开火！”
此话一出，却没人响应他。
永光帝转过身去，很快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住了。
因为除了他之外。
剩下的其他人全部停在原地，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定住了。
永光帝的心中生出一丝后怕。
他再回过神的时候，脖子已经被一只手给扣住。
“你是……”
永光帝满肚子的话想说。
可是那人没给他机会，手臂一用力，这一代帝王就此西去。
“做人得有良心。”
……
等到一切恢复原状，京师内部很快陷入了一片骚乱。
好在，永光帝的太子已经成年。
可以接管国事。
但他从侍卫那里，知道了父皇诡异的死因之后，心中大为惶恐，从此行事如履薄冰。
而另一边。
灵雕载着白无过飞行，这一路上不管白无过如何劝说，灵雕一刻也不停。
直至，他们终于回到了诗酒洞府。
没等白无过发问，灵雕的身体一头栽倒，仿佛是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
它半睁着眼睛，像是还想再对白无过说些什么。
可是最终。
灵雕因为伤势太重，离开了人世。
白无过望着雕叔的尸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空前的茫然无措。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极力想要保护雕叔。
可雕叔最后还是因他而死。
这让白无过一度生出了想要结束生命的想法。
但雕叔这般大费周章，将他给带回来，若是这么死了又对不住雕叔。
“宗师，武圣……到头来，原来这才是江湖么。”
白无过两眼失神，宛如疯魔一样。
……
从此，这世上再无国术宗师，也没有了大明武圣。
倒是山林之间。
多了一位自称神雕大侠的老人。
他不会武功，但是嘴里有说不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