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是被人抬回萧府的。
承桑风眠坐萧锦明旁边悠闲喝茶。
他这舅姥爷不过不惑之年，常年混迹官场，眉眼却很清秀。
“宛若的咳嗽好了没，”萧锦明将茶盏放回桌子上，说道，“你舅姥姥可一直惦记着这事。”
“有太医院调理好了些，”承桑风眠也放下茶盏，笑道，“萧正的事姥爷打算怎么办？”
萧锦明蹙眉，他与章民两人在朝堂上吵惯了，京城更是传言两人关系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听说昨日章尚书来找姥爷下棋，”承桑风眠自顾自说着，“看来京城对您与章大人关系有很大误解。”
承桑风眠不争不抢的性格随了萧宛若，既然承桑风眠不争，那萧家自然不会争，他们只想独善其身，保护自己想保护之人。
“萧正多半是被有心人利用，”承桑风眠说道，“若不是昨日章民来找姥爷下棋，我都以为您与章家的关系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章民跟萧锦明算是不骂不相识，两人只要上朝路上遇到就开吵，朝堂上吵，下朝回家路上还要吵。
萧锦明想到昨晚那老头翻墙来尚书府找他下棋，眉心直跳，都这么大岁数了，他又不是没给他留门，偏要翻墙！
他现在合理怀疑这老登想从墙上摔下来然后讹他一笔！
“哼！”萧锦明不满道，“那老登玩不起，下不过还悔棋！”
悔棋也就得了，还嘲笑他管教不严！
唠叨了一个晚上！
承桑风眠莞尔，这两人实在有趣，天天吵架，但在一些正经事上彼此却意见一致，很是默契。
他感慨道，“看来有人故意挑唆我与小六的关系啊！”
若他与六皇子相争，最开心的恐怕是太子吧？
他们几位皇子内斗，这是太子最乐意看见的。
可太子……
“殿下，”萧锦明出声打断承桑风眠思考，“权力的诱惑大，况且他还是太子。”
萧锦明显然看穿了承桑风眠的想法。
“罢了，”承桑风眠起身，说道，“找个机会试探一番便是，至于萧正，我想姥爷知道该怎么办。”
“恭送殿下。”
鉴于柳扶光是悄悄溜出安王府的，所以，他决定翻墙悄悄溜回去。
所以，号称京城双珠之一的沐熙世子轻车熟路向上一跃翻了进去。
他轻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回头看了眼身后高墙，深藏功与名。
令他没想到的是，当他转身便撞进意味深长的眼眸里。
柳扶光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沈鹤辞赤裸裸打量着眼前红了脸颊的兄长，笑的狡黠，“哥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嗯……嗯？！”
沈鹤辞上前拉着柳扶光的手走到墙角，他伸手拨开杂草，一个够五六岁孩童钻的狗洞出现在两人视野。
“小时候哥哥顽皮，”沈鹤辞解释，“整日闲不住想要出去玩，又嫌弃护卫跟着太麻烦，每次都会悄悄从这个洞溜出去，我总爱粘着哥哥，哥哥每次出去都会带上我。”
还有兄长，也没去北关，母亲也还在世。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这么说我还挺专一，”柳扶光忍不住调侃，“专一于这儿。”
小时候爱钻这儿的狗洞，长大后翻墙多半是翻的这面。
“那哥哥对宸王呢？”沈鹤辞忍不住问道，“非他不可？”
柳扶光颇为意外看了看沈鹤辞，沈鹤辞面上没什么表情，可双拳紧握，眼神闪躲。
“嗯，”柳扶光眸光温润，语气笃定，“阿辞，其实我与知许早就认识，两年前我便心悦于他。”
他伸出手将沈鹤辞双拳掰开，拉着他说道，“你……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沈鹤辞任由他来，对上柳扶光目光，眉眼弯弯，“就是怕哥哥受委屈，只要哥哥喜欢就行，阿辞替哥哥高兴。”
“只是，哥哥不能因为心里有了宸王就不要我了，好吗？”
沈鹤辞不安的咽了咽口水，在柳扶光看来，沈鹤辞跟他没认识几天。
但对沈鹤辞来说，他跟柳扶光是久别重逢，是意外之喜。
“好。”
柳扶光每每对沈鹤辞的要求都无法开口拒绝，他很喜欢跟沈鹤辞亲近，就像他亲近兄长一般。
沈鹤辞见柳扶光同意，笑的更灿烂，他小心翼翼伸手抱住柳扶光，扑他怀里。
一炷香后，沈鹤辞依依不舍离开柳扶光怀抱，拉着柳扶光回他院子。
路上正好遇见了陈轻。
“世子，”陈轻朝两人行礼，“二皇子说跟二位世子一见如故，想要约世子去酒楼吃饭。”
柳扶光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他好像没跟承桑风眠有过交集吧？
两人话都没说上几句，哪儿来的一见如故？
沈鹤辞皱眉，他一向不喜跟这些皇子打交道，累得慌。
“什么时候？”沈鹤辞问。
“方才。”
沈鹤辞看了眼身边人，得到柳扶光肯定答复后，说道，“备马。”
两人只带空青随行。
来到承桑风眠约定的酒楼，向掌柜的说明来意后，很快来了小厮领两人上二楼。
推开包间，承桑风眠正不急不缓倒茶。
“参见二殿下。”
“不必多礼，”承桑风眠含笑，起身将两人扶起来，“这里没外人，就不用这些嘘礼。”
“谢殿下。”
沈鹤辞和柳扶光坐一起，承桑风眠坐两人对面。
承桑风眠将倒好的茶递给两人。
因着承桑风眠的话，这次两人没再客气，接过茶水喝起来。
“怡香楼的茶是从扬州运过来，”承桑风眠轻抿一口，“据说扬州美景如画，尤其是临安，浓红坠地，绿荫满枝，尤其是夜晚，有神兽花灯舞，更是值得一逛。”
“当然，临安的笋更是甲天下，壳薄肉肥，鲜中带甜，清香松脆，让人回味无穷，还有扬州的玫瑰苏糖、黄耐糕和龙游糍糕更是一绝。”
“殿下去过？”沈鹤辞听的入迷，忍不住问道，“这些糕点我都没听过。”
沈鹤辞常年在京城，就算吃过那些糕点也不会特意去问名字。
承桑风眠遗憾摇头，“去倒是没去过，只是小七游历在信中提及，有时候真羡慕小七，皇子当的如此潇洒，不瞒世子，在下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小七那样游历九洲，观人间美景，品凡尘风物。”
沈鹤辞不自主点头，“是啊，九洲那么大总得去看看。”
“世子倒与我想一起去了，”承桑风眠由衷一笑，“这么说我与世子也算有缘。”
“殿下若是不嫌弃，唤我鹤辞或者明霁便可，”沈鹤辞含笑，“世子来世子去反倒生疏了。”
柳扶光默默听两人谈话，二皇子温润随和，不像是装的。
只是，无事喊他们吃饭干嘛？
“小八最爱喝的茶便是扬州茶，”承桑风眠感慨，“她最想去的地方便是临安，可惜岁桉的病愈发严重……”
承桑岁桉，天枢国唯一一位公主，周岁便赐封号永安，可惜身子骨不好，天生孱弱，患有胸痹，这些年孝宣帝广发告示，请天下名医只为治好八公主的病，但都无济于事。
十五年前八公主感染风寒，加之天生胸痹更是雪上加霜，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刘往谷自请入宫为八公主诊治，甚至以人头担保。
最坏的结果都摆眼前，于是，帝王亲自传召刘往谷。
刘往谷见到承桑岁桉的时候，她已经呼吸不上来，好在他妙手回春，把人从阎王殿拖了回来。
可是，对于八公主的胸痹，刘往谷也没有办法根治，只能好生将养着，能活几年是几年。
自那以后，刘往谷名动京城。
菜已上齐，承桑风眠示意让两位世子先动筷子。
柳扶光意味深长看了眼承桑风眠，他就说怎么会无缘无故叫他们出来吃饭，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早前，沐熙世子身子弱，一直在安王府养病，世子大病初愈，可喜可贺，”承桑风眠感慨，随后话锋一转问道，“不知世子的病是谷主治好的还是世子自己？”
沈鹤辞反应再怎么迟钝也明白承桑风眠想要干什么。
亏他还这么热情跟他聊。
“自然是家里兄长，”柳扶光放下筷子说道，“只是家兄常年不在天枢国，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来替我把脉诊治，实在辛苦，于是我便向家兄学习医药，也略懂一些。”
“这么说世子医术算是鬼谷真传？”承桑风眠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不知世子能否为八公主诊治一番？”
“真传倒谈不上，”柳扶光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赶忙摆手，“只是略懂一些皮毛，这八公主的事情，臣……”
柳扶光欲言又止。
“啊，”承桑风眠含笑，“是在下唐突了，但在下还是希望沐熙世子去看看。”
柳扶光故作为难，佯装思考，良久，他才开口。
“那改日去？”
他不确定说道，“二殿下觉得呢？”
“哈哈哈，一切由世子定夺！”
这顿饭吃的还算愉快。
承桑风眠目送柳扶光和沈鹤辞离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这京城双珠还真是个香饽饽，吃个饭也有人跟着。”承桑风眠似有似无朝暗处巷子瞟了眼，随后若无其事往二皇子府方向走。
“你说沐熙世子一回府那云安世子便牵他的手还抱着他，两人举止亲密？”承桑知许惊讶起身，“胡公公山岚看清楚没有？”
承桑梧秋停下批公文，抬眸看眼自家不值钱的弟弟，无声叹口气，重新埋头认真批奏。
“哎哟我的小王爷，”胡一笑道，“您还不信山岚？他眼神极佳。”
“两人是表兄，抱一抱很正常，你还是我和小七抱着长大的，”承桑梧秋放下笔，轻揉手腕，说道，“你这么激动作甚？”
“哼！”承桑知许轻哼。
这话他反驳不了，这是事实。
“对了，太子殿下，山岚还说二皇子请安王府两位世子去酒楼吃饭，这会儿估摸着两位世子已吃完饭回了王府。”
重新坐好的承桑知许正拿起茶杯喝茶，听胡一这么一说，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摔出去。
茶泼了一身。
承桑梧秋：……
胡一忍着，硬生生把笑憋回去。
“可有听清他们说什么？”承桑梧秋收回目光问道。“那沐熙世子医术怎么样？”
“听二皇子的意思，好像是希望沐熙世子进宫替八公主治病。”
“卡擦！”
这回，承桑知许手抖，茶杯碎了一地。
承桑梧秋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说道，“没出息！”
承桑知许：……
“二皇兄这是有心想和六皇弟打好关系，”承桑梧秋怼完承桑知许，正色道，“不过也是，明面上萧正想要章林的命，可这是京城，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以为是两人斗了起来。”
“因为这样就选钰安，未免也太草率了些，”承桑知许难得正经，“有名的是鬼谷谷主柳望舒，而不是鬼谷二公子柳扶光。”
“这便是二皇兄厉害之处，”承桑梧秋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一口，“如今九州大陆，医毒双绝指的是柳望舒和棠溪晚秋，即便柳扶光是柳望舒弟弟，可不知情的人看来，柳扶光常年卧病养在京城安王府，哪有时间学医术？”
鬼谷医术何其高超，连耐冬听雪都能解。
耐冬听雪无色无味，中了此毒，表面上十分畏寒，与身中寒毒无异，若是吸入特殊梅香，耐冬听雪便会发挥全部作用，会受剜心刺骨之痛直到毒深入五脏六腑直至死去。
耐冬听雪是棠溪晚秋研制出来。
解药则是柳望舒研制出来。
“这次中秋宴和那次章府只能说明柳扶光会一点医术，父皇格外重视八公主，你觉得他放心让柳扶光给小八医治？就算让柳扶光去把脉，他柳扶光敢治？”
能请的名医都请了，他们都束手无策，除了鬼谷没派人去请。
“不过，”承桑梧秋吃完最后一口糕点，拍拍手，说道，“沐熙世子肯定会进宫为岁桉把脉，你得提前准备准备，保护好你未来王妃才是。”
这么好的机会，怎会不用？
柳扶光不能治，打的是鬼谷的脸面，这是孝宣帝乐意看到的。
鬼谷势力连朝廷都忌惮，加上这柳家两兄弟还是安王外孙。
若是柳扶光能治，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柳扶光必死。
不过，孝宣帝是不会允许第二种情况发生，柳扶光不但是维系江湖势力代表跟皇室关系达到微妙平衡的纽带，还是皇室牵制安王的关键之一。
这也是当初孝宣帝当初为何不选择云安世子赐婚承桑知许的原因。
当然沐熙世子背后是安王和鬼谷，明面上是让太子一党更加壮大，实际则不然，安王兵权不可收回的前提是忠于帝王，即便世祖下了死令安王兵权不可收回，可那又怎样？规矩是用来打破的，当初下令之人早已不在人世。
况且，云黎国短时间不会安分下来，有云黎国牵制沈书华。
承桑知许要是敢干出什么事来，那安王必定受牵连，孝宣帝还可以顺势收回兵权，借机打压太子。
从某种层面上，这是变相对太子的敲打，整个京城都知道，宸王对太子唯命是从。
孝宣帝巴不得承桑知许反，若是不反，对孝宣帝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