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二00七，丁亥年来临了。新年的第一天，泰国曼谷发生了跨年连环爆炸案，潘基文正式接替安南出任联合国秘书长，印尼亚当航空一架波音737客机在印度洋坠毁......
元旦节上来，政治处又开始忙碌起来。一是近期有一批干部需要调整，二是按照刘积仁的指示，要求举办一期市建设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进市委党校封闭式培训几天，凡四十周岁以下的科级干部以及副科级后备干部都必须参加。这样新年上来，陆自明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
张如生有点左右犯难，上次李国梁交代的朱小龙这个人，他认真去了解过了。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这个朱小龙简直一团糟糕！他找分管副总沈敏杰聊过，还问过城东分公司经理，都一致评价其作风漂浮，喜欢作秀，肩膀上二两担子不挑，出风头的事情抢着干，苦活累活不沾边。还喜欢袖手旁观、四处议论，挑灯拨火、激化矛盾，对一把手的工作不是补台而是拆台，总之完全不靠谱。他当城东物业分公司副经理多年，没有哪个人愿意和他搭档，几乎每一任城东经理都想把他这个副经理换掉。张如生怕了解的不全面，又向陆自明了解过，得到的评价如出一辙。陆自明这个人他很清楚，说别人缺点的时候比较婉转含蓄，连用词都小心斟酌。独对这个朱小龙，陆自明讲了许多负面的情况，可见此人糟糕到何等程度！这么一个人，李国梁居然跳出来帮他打招呼，还要给他提拔为副科级干部，天理难容！张如生本着一个组工干部的基本良知，很难违心地去干这件事情。但是李国梁毕竟是分管领导，又是局里的主官之一，下步自己的局党委委员职务听说很快要来考察，这个事不办好的话，他会不会挟私报复呢？
今天局党委会议，最后一项是人事议题。关于干部调整的问题，也包括推荐一名到国家建设部挂职锻炼的年轻优秀干部人选。年前市委组织部下发了通知文件，要在全市范围遴选推荐七名优秀年轻干部到中央部委挂职锻炼。市建设局有一个名额，需要推荐一名优秀年轻干部上挂，具体到哪个司局挂职目前仍未确定，刘积仁推荐了陆自明。
李国梁推荐朱小龙到市城市规划设计院担任党总支副书记职务。这个事情，张如生单独跟刘积仁汇报过，把了解的情况如实向他说明。一则朱小龙是房产集团的中层副职干部，按级别也就是个副股级，直接提副科级比较牵强。虽然市建设局提拔副科级干部，并无一定要从正股级产生的说法，譬如有的小单位或者局机关处室里，根本不设股级岗位，也有优秀年轻干部直接从办事员或者科员提拔为副科级的先例。但是一般惯例而言，还是要一级一级地提拔。二则朱小龙的工作口碑极差，群众基础和领导意见都比较负面，提拔这么一个人，争议实在太大。
朱小龙这个人刘积仁是有所了解的。最初进建设系统就是李国梁跟孙昭贤打招呼，从一纺厂调过来的。后来还是李国梁的关系，自己把他提拔为房产集团的中层副职干部。对这个人的具体工作表现，他其实并不清楚，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现在又要提拔为副科级干部，这个压力其实是在自己身上。他内心有点踌躇，按讲李国梁任建设局党委书记以来，并没有跟自己对着干，第一次开口一个副科级岗位，这点面子应该卖。但是市城市规划设计院是建设局下属的一个重要事业单位，承担着城市规划编制、项目方案设计等重要职能任务，算得上市政府的一个智囊机构，更重要的是，待遇在全建设系统是最高的。下面设计人员按照绩效挂钩，待遇从设计费中提成，普通设计师的收入待遇远远高出一般的企事业单位，而院领导班子享受的待遇系数还要高于下面的设计人员，因此在市建设系统所有单位中，待遇高居榜首。这个朱小龙也是贼精贼精的，专门挑了一块最大的肥肉下口。显然，派这么个人过去很不合适。刘积仁亦左右为难，最后把难题推给党委会，让大家去评判讨论吧！
张如生在党委会上，注意介绍每个岗位和每个推荐人选，讲到朱小龙的时候，他尽可能用词委婉一点，但是一些情况仍蜻蜓点水式地点到为止。介绍完毕，刘积仁要求大家发表意见。片刻沉默后，分管规划的副局长汤辉忠首先发言，对其他干部的调整表示没有意见，但是对市城市规划设计院党总支副书记岗位人选朱小龙，明确表示反对。他说道：“现在市城市规划设计院的现状是什么？现状是大量的设计人员都是高校毕业的科班生，文化水平普遍较高。知识分子打堆的地方，容易各执己见，很多事情都比较自我，思想不容易统起来，队伍一盘散沙！院领导里面，一把手是院长兼书记，本身就是业务干部出身，对党建领域经验缺乏。其他的副院长也都是业务干部出身，更没有党务工作经验，思想建设方面总体是薄弱的，导致了管理上有松散的倾向。因此，上次我专门跟刘局长、李书记、如生主任提出来，要配一个党性较强、党建工作经验比较丰富的党务干部担任专职副书记。目的就是把干部队伍的思想统起来，加强纪律性，优化干部队伍作风和形象。这个岗位是很要紧的，现在推荐的朱小龙这个人选，一是从来没有搞过党务工作，履历和岗位要求就不匹配。二是学历也偏低，初始学历只是个高中生，后来函授的党校文凭，这么个干部怎么去做一大堆知识分子的思想工作？第三，刚才如生主任也讲到了，该同志的工作表现也乏善可陈，在房产集团内部都难以服众，一直担任中层副职干部。如果这样的干部提拔到规划院，让下面人怎么看我们局党委呢？这是我个人的意见，请大家讨论！”
一般副局长们都很清楚，能够提交局党委会讨论的干部人选，肯定是经过两位主官点头的，否则不可能上会。因此，大家都抱着不得罪人的心态，走个程序通过而已。汤辉忠是个老资格的副局长，提拔正处的机会已经没有，因此比较敢讲真话。其他党委委员沉默不语，李国梁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感觉汤辉忠这一炮是冲自己来的，刘积仁肯定是给他后面撑腰的！但是朱小龙的这个情况，摆在桌面上讲，确实不硬气。怎么办？正面硬刚？显然不是好的策略。他思索片刻，开口说道：“如生，看来政治处这次干部调整推荐工作做的不够细啊！”他用手扶了扶金丝眼镜，指尖在干部推荐表上无意识地转着圈，继续道：“比如这个上挂中央部委的人选陆自明，这个组织部的文件里明确了，要推荐相关的业务对口干部，上挂的目的是争取政策支持的。这个陆自明在政治处工作，上挂到建设部什么司局合适？人事司？人事司能争取到什么政策？我们的人事工作也不归建设部管吧？如果是到其他专业司局，推荐这么个人合适吗？”
李国梁采取围魏救赵的策略，他知道陆自明是刘的人，这个推荐人选肯定是他的意见。既然你不给我面子，不支持用朱小龙，我就以牙还牙，盯住你用陆自明！
张如生面色尴尬，不敢说话。刘积仁呢，心里头跟明镜似的，李国梁明面上是说张如生，其实矛头是冲自己来的，明着说陆自明，其实目的是朱小龙。刘积仁把烟头捻灭，开口道：“这个干部调整推荐方案本来就是供党委会的讨论稿。我们党的原则历来是民主集中，先民主后集中，民主么就是要听不同意见，有不同意见是好事，也是正常的。如生，既然这个方案有不同意见，也不要急，你们回去再研究调整一下，争取下次党委会上能够拿出更合理的方案来！”
市建设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在市委党校如期举行，全系统一百五十多名四十周岁以下科级干部以及副科级后备干部参加，刘积仁做了开班动员讲话。讲话稿件是陆自明起草的，为了这个培训班，陆自明连续加了几天班，起草了两个大稿件，一个是刘积仁的开班动员讲话稿，一个是李国梁为年轻干部上一堂党课的讲话稿。陆自明坐在座位上，认真聆听刘积仁的讲话。刘积仁对讲话稿基本照读，但是很多的节点上，都脱开稿件谈了个人的感受。他动情地说道：“看着台下你们一张张青春的面孔，我想到自己刚参加工作时候的模样。那时候，我跟你们一样，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这么多年，自己感悟最深的是青年干部的成长，学习始终是不二法门。要做一名合格的、符合时代要求的干部，不仅要学政治、学政策、学业务，还要学怎么讲话，怎么做事，怎么做人！拿讲话来说，你们看我当局长的坐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我告诉你，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是规划处的一名普通科员，第一次上市规委会汇报项目方案前，自己很紧张。提前一天认真准备腹稿，最后汇报完毕，两手掌心里都是汗，但还是丢三落四，有很多事前准备的要点没有讲到，自责不已。讲话的本领就是这么一次次的反省总结，不断积累提高的。我这个人有个习惯，从当办事员的时候就养成了，就是每周一小节，每月一总结，检视自己的问题和不足。当时我就想，局长位置就这么一个，不一定轮得到我当。但是，即使我一直在规划处当一名办事员，我也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办事员！”
陆自明的触动很大，这些话都是刘积仁脱稿随口讲的，但是这些话充满思想的力量，很真实，很打动人，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更加深了他对刘积仁的佩服。
晚上，青干班展开分组讨论，陆自明担任青干班的副班长兼第一小组组长，是第一小组的召集人。刘积仁参加了第一小组的讨论。陆自明有感而发，围绕上午刘积仁的讲话，发表了《青年干部要树立正确的‘三观’：权力观、政绩观、事业观》的讨论发言，刘积仁听得很认真，比较满意。
深房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改制顺利完成，在王荣坤的精心谋划下，参加竞拍报名的连王根发在内一共三个自然人，其他两人是王根发找来的托。最终王根发如愿以偿零溢价成交，以超低的底价顺利拍下深房建筑百分之百的股权。这件事是王荣坤心里的头等大事，终于如愿顺利达成，王荣坤的内心再次膨胀起来。
姜文珊自从听说深房建筑要拍卖的信息后，一直认真关注着拍卖的信息，每天都仔细浏览《深州日报》和《深州晚报》，但最终还是错失了参与竞拍的机会。她本来想让陆自明参与进来，一起争取把深房建筑的平台拍过来，然后共同经营，但陆自明没有答应她。陆自明从章哲立那里了解到的信息，这个平台被王荣坤盯上了，其他人根本插不进手。即使姜文珊得到信息，也不会改变这一结果，唯一能做的是抬高点拍卖价格而已。而一旦自己与姜文珊掺和在一道，与之竞争，很可能会招来莫名之祸。让王荣坤、王根发他们狂欢去吧！悲剧的可悲之处在于一切往往是从喜剧开始的。
陆自明去建设部挂职的事情最终确定了，局里把他作为挂职人选上报给了市委组织部，具体什么时候、到哪个司局挂职，还要等后续通知。作为交换条件，朱小龙被调到市拆迁办担任副主任。没有任何分歧，这一结果在局党委会一片和谐的氛围中顺利通过，似乎上一次为陆自明和朱小龙两人去向的分歧根本没有发生过。官场的某个位置，很多时候都是背后几股力量妥协平衡的结果。正如力的合成一样，许多分力最终合成一个合力。一般群众只能看到这个结果，但永远不会知道导致这个结果的轨迹是怎样的。李国梁对这个结果也相对满意，虽然没有实现朱文白父子的第一目标，但是市拆迁办也算是建设局一个比较强势部门，手里的权力是不小的。况且这个单位不需要什么专业不专业的，也没啥知识分子，许多都是大老粗式的基层干部或者部队转业干部，这种环境对朱小龙来说是合适的。刘积仁呢，也是满意的。朱小龙这种人的进退根本不在他的计算之内，无非是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上次老汤副局长放了一炮，坚决反对朱小龙的职务安排，结果连带陆自明的挂职安排也受阻，这不是殃及池鱼么！因此，给朱小龙换了个单位，这样没有了阻力，局党委会一派和谐，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