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芥芥！”
一个遥远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若是往常，芥子想必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只有五条悟才会大声嚷嚷，并且语气甜腻呼唤她。
然而她现在大脑宕机，快被家入硝子刚刚那句话吓得程序错乱，头冒青烟了。
“我没有。”她企图辩解，“你听好了，我绝对没有抛弃一切。”
家入硝子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般的尴尬，她侧头看向一边，低声道，“对，你没有。”
然而这句话在芥子听来，不像真相，反倒像一种嘲讽。难道这是一种全新的吵架策略吗？为了在冲突中确保胜算，所以胡乱说瞎话？
芥子开始速速思考反击的策略，可硝子那句话仍阴魂不散的缭绕在她的耳边。
29岁的那个她，芥子已经很清楚有多糟糕了。但芥子依旧相信，自己就是自己，不会改变，不会变成她此生最痛恨的那种妖魔鬼怪。
很多年前，当须弥问她，轮船失事那个悖论问题时，芥子可是很坚定的回答道，我会跳进冰冷的北极海水里，把落难的每一个船员一一救上来。而不是为了保全大多数，去牺牲掉小部分。
她才不会那么做，她永远都不会那么做。就算后来须弥叹着气说她太理想主义，善良的好笑，芥子依然不动摇。
她就是可以。她不怕冻死，她没有疼痛神经的担忧。如果她像钢铁机器人一样坚不可摧，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实现把所有人一一救起的乌托邦理想。
“芥芥，为什么不理我？”
大门被推开，一个紧密的拥抱将芥子完全圈住。
五条悟双手紧紧的缠着她的脖子，让她有点喘不过气，仿佛不是几天没见，而是好几年。
“抱歉，悟。我没听见。”她伸手拍拍他的背，努力劝导大孩子行行好快松手。
五条悟还是很雀跃，很激动，好像得到新玩具迫不及待等着分享的小朋友。
“我给你带礼物了～”
他终于松开她，在芥子大喘气时，急急拽着她走到外面，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余光中，芥子瞥到伊地知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有些瑟缩的站在白炽灯光晕下。
“看！”五条悟把手机举到了芥子面前。手机屏幕里是一张芥子房门的照片，不过与平日不同的是，房门正中央挂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
“这是……”芥子有点不知道怎么夸。
“酋长的面具。”五条悟得意洋洋。
“谢谢你给我买的礼物。”芥子很努力的想挤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实际上，她的确心里充斥有喜悦之情。可惜心头上的乌云太密，她实在没法在内心的狂风骤雨里笑出声。
五条悟小嘴一瘪，笑容垮掉了。
芥子还以为是自己的反馈不够激动，让他不开心。谁知道，他幽幽的说道，“不是买的。”
芥子的右眼皮跳了跳，“那是送的？”
五条悟目光游移，他明目张胆的撒谎道:“是哦，是哦。”
芥子已经能听到心头那片乌云是怎样电闪雷鸣的了。她深呼吸，用假的不行的笑容问他，“悟，你没有撒谎吧？”
他开始低头看着自己的皮鞋，然后时不时又把注意力放在伊地知身上，总之，他就是不敢看芥子。
“如果是抢来的话，我们其实是可以还回去的。”她放宽条件。要是以往，她绝对不这样。但此刻她有种想要刻意扮好人的冲动，就是为了和那个一定是虚构的，假的，29岁的芥子，坚决划开界限。
五条悟的嘴角又往下耷拉了一点，他抿着唇，诚实的说，“倒也不是抢来的。”
“那就是借咯？没关系啊！”芥子觉得自己像个程序故障的机器人，说话语调，眼神，甚至表情都假的可怕。
“哎呀，也不是。”
五条悟从不会那么扭捏。他一直都是热烈，直白，可以说是干净透彻的人。除非，他真的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坏事。
芥子听到自己发出了终结者一般，恐怖的声音。
“你不会是赌来的吧？”
五条悟不说话了。他把眼罩扯下，露出了能让天神都为之动容的漂亮眼睛。然而他面前这个人，是个在黄赌毒上，比天神都要苛刻的可怕存在。
“芥芥……就是一个面具，又不是赌钱，我赌的是别的……”
“行了。”芥子打断了他的话，“回家再说。”她简直毅力超群，真该来个人夸夸她，是多么有毅力，多么能包容自己的“小孩”赌博。
芥子已经催生出了一种念头。和那个漫长的一天不一样，她现在屈服了。
她只想让事情结束，让今天结束，好让她冲回床上，一通昏睡，然后第二天再斗志昂扬的重新站起来。
“伊地知，你可以你不告诉我整个任务的实情，但你必须告诉悟。”
现在就差这个漏洞百出的任务没有解决了。
快点解决啊，快点说话啊。芥子在心里怒吼，你不要像个懦夫一样，唯唯诺诺。
伊地知洁高走到五条悟面前，而五条悟全程有些后知后觉。
“任务怎么了？”他问伊地知。显然，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晓。而提前回来，完全是一个巧合。
伊地知一五一十的说出了他像是提前背好的台词，最后，他还特意补充道，“遇敌时，只有逃跑和死亡二选一，我其实已经提醒过他们了，绝对不要战斗。”
芥子被这种推卸责任的讲法，气的想动手。而五条悟则面色冷漠，极有压迫感的问了一句，“那你有跟他们说，芥芥要去吗？”
伊地知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所以是故意的咯？”五条悟说。
伊地知表现出了像是被诬告般的愕然，他的反应出乎了芥子意料。就仿佛，他提早知道会出问题，但却未曾想到最后会变得那么糟糕。
他用一种很委屈的姿态把腰弯的更低，像是在控诉芥子无声的对峙于他是那么的残忍。
“别太欺负伊地知了，他夹在我们和上头中间，很不容易的。”靠在门边的家入硝子忍不住出声道。
“我怎么欺负他了？”
芥子总是忘记，她纠缠于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时，话术能让人瞬间火大。她瞪着伊地知厉声指责道，
“你摆明就有问题。现在不仅没有愧疚心，甚至还在因为硝子帮你说话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