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酒疯也好，真心话也罢，娄康乐只觉得胸口闷得快要无法呼吸，哪怕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要说的话无疑于是在按下自毁按钮，但他已经没办法再思考了。
他眼神狠厉，压着穆星的手，限制住他的活动，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不是好人！”
他说得很大声，说完就死死盯着穆星，可那张脸上没有出现他以为会出现的害怕、惶恐之类的情绪，反而渐渐平静下来，连那一丁点儿的愤怒都消失了。
“你是。”穆星说。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我说你是你就是！！”
“我说不是就不是！！！”
两人像小学生斗嘴了一样你一句我一句，不断拔高音量以盖过对方，好像谁嗓门大谁就能赢一样。
“你现在是要和我比谁更能犟嘴吗？”娄康乐被气得够呛，“你再犟一句信不信我揍你！”
如此紧张的时刻，穆星却笑出了声。
“别装了。”穆星顶着娄康乐像是要杀人的目光，说得无比笃定。
“你不会。”
“你压着我手的时候都要用自己的手垫在下面，怕墙硌到我······”穆星凑近，几乎要把脸贴到娄康乐脸上。
“承认吧，你就是个好人。”
“那是因为是对你！”这句话脱口而出。
娄康乐再也控制不住，松开穆星的手，退后几步，让黑暗藏住他眼底的凄然。
“别对人那么不设防，穆星。”
“尤其是我。”
不知何时响起了警笛声，在凌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穆星松了松手腕，朝娄康乐走去。
“别过来。”娄康乐说。
穆星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我说别过来！”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接受别人对你好？”穆星站住，看着他说。
“因为我不配！”娄康乐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
“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接近你的吗？”
“我不在乎。”穆星说。
“但我在乎。”墙面的阴影打在他脸上，只有一小部分下巴仍处于光亮之中，他扯了扯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
“一开始你就说得没错。”
警笛声越来越响，最后停在纯意门口，很快里面的人就像开闸的鱼，一下子涌了出来，乱七八糟的挤在一起，哭泣声、叫骂声糅杂交错，场面一度变得混乱不堪。
在距离这片混乱不到一个路口的另一条街里，是另一片属于两个人的混乱。
娄康乐沉默片刻，而后再次开口说：
“我就是在故意引起你的注意，从我知道小白是被你捡到，我就在刻意接近你。”
穆星只是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你家里有钱，而我恰好缺钱，只要和你打好关系，以你的性格迟早会看不过去帮我······我早就调查过了，很早之前，你家里什么情况我一清二楚。”
“我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你的钱来的，我处心积虑，我费尽心思，和你拉近关系，甚至做那些暧昧的举动，都是为了钱。”
娄康乐近乎自暴自弃的，把心底里藏着的话全部倒了出来，可他没发觉，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答应给我送饭是么？”穆星问。
“是。”
“阳台上你拉我也是么？”
“是。”
“动物园看那个短片时你抓住我的手。”
“是。”娄康乐打断他说。
穆星红了眼眶，鼻子也酸得不行，他看不清娄康乐的表情，却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很难看，他不死心的继续问：
“在港口你带我回家······”
看到穆星眼睛红了，娄康乐的眼睛和心里都在发生地震，但他选择扭过脸看向空处，残忍的打断了穆星没说完的话。
“是！全部都是！全都是我骗你的！”
明明都是骗他的，只是为什么心脏的位置像是裂开了一样痛······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娄康乐闭上眼睛，轻声说。
穆星没回话，嘴唇绷得很紧，红着眼睛看他，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娄康乐转过身，走得很快，没敢再看穆星一眼，害怕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憎恨和厌恶，他往前走，手必须捏成拳头才能不颤抖。
他不敢往回看，也不能往回看。
射出去的箭哪有回头的道理，说出去的话也再不可能回收。
结束吧，就这样。
鼻子酸涩，视线模糊了，看不清前面的路，他不小心踢到了路边的栏杆，金属柱子被他踢得嗡鸣了十几秒钟。
这一脚踢下去，脚指头大概率青了，但娄康乐却毫无感觉，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
他没有期望穆星会追过来，可他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不信！”穆星跑了出来，在娄康乐身后大喊。
“娄康乐！你给我站住！”
娄康乐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你他妈的！”穆星抹了一把脸，冲过去抓住他。
“我不信！你别想骗我！”
“我不会再上当了！！！”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穆星死死抓着他，恶狠狠的说，“听见没有！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娄康乐微微仰头，把快要流下来的眼泪憋了回去，转过来平静的看着穆星。
“好。”
说完他用力将自己的手从穆星手里缓缓抽了出来，再次丢下穆星，独自往前走去。
穆星握着拳头，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
他很想冲上去好好问清楚。
好是他妈的什么狗屁意思？！
但他没有，双腿像是灌了铅，无论如何都没有力气再迈动。
每天都能看到的路灯沉默的矗立在道路两旁，一如既往的、自顾自的，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凌晨四点，街景蒙上了一层灰蓝色的雾，白色垃圾袋在马路上孤单的滚动，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
天上没有月亮，云层正在越积越厚。
穆星面前的街道空无一人，他缓缓蹲下来，把头埋在双腿中间，抱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