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茜和云氏对视了一下，也觉得有些不太正常。
但小姑子回来娘家，作为嫂子的，哪怕是再有嫌隙，也要出去迎接一下的，怎么说老夫人还活着呢，就当是给老夫人宽心的。
“母亲，我出去迎一迎大姑太太。”
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
老大媳妇一向是个识大体的，只可惜她那个女儿直到现在依旧还是个混不吝的，看不到将来的境况。
这样一想，老夫人心里不免又难受起来。
按理说，顾瑾茜作为侄女更是该出去迎接的，可昨儿来的那个杜瑞家的对云氏那样轻慢，她便趁机端起了小主的架子。
人和人之间都是你敬我一尺我便敬你一丈，你都轻视我了，我又怎么会贱兮兮热脸去贴你的冷屁股。
约摸一刻钟后，屋外传来窸窸窣窣地脚步声，不一会儿后，外面守门的丫鬟请安见礼的声音响起来。
“娘，我回来了。”随着话音，绣着老寿星的门帘一下子被高高掀起来，一个妇人跨进门来。
梳着飞天髻，带着金丝八宝攒珠步摇，斜插一大朵大红色的牡丹花，胸前脖颈上带着赤金镶嵌红宝石璎珞项圈，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荡漾。
绝美。
也的确和顾瑾蓉有七八分相似。
顾瑾蓉想着进宫，为何这位大姑母却嫁给了一个普通门户的人家，贺家，有着清贵人家的名声，却没有勋贵百年世家的底蕴。
莫非这大姑父是大姑母自己瞧上的？
“娘——”
“我的钰儿。”
大姑太太顾琀钰哭着扑向老夫人，老夫人含泪抱住顾琀钰，母女俩人便就哭起来。
顾瑾茜便朝又进来的人看过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玉簪束发，宝蓝色锦袍，生的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这大概就是大姑母的长子洛哥儿，顾衡想让她嫁的洛表哥。
外表看还算是可以。
少年见顾瑾茜打量他，他也不由地朝顾瑾茜看过来，只一眼，心里就噗通快跳了一下，连忙收回目光，低垂下眉宇。
心里不竟道，好漂亮，难怪会让元佑帝一见钟情，备受宠爱。
见贺家少年如此神情，顾瑾茜淡淡笑了，就又朝边上站着的那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看过去。
却见女孩儿竟然死死地盯着她，眸子里布满了讨厌。
顾瑾茜微微怔愣了下，便就忽略了她的眼神，着眼于她的装束。
梳着弯月髻，发髻上别着一支翡翠玉簪，左边又插着一支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凰步摇，步摇下面垂着米粒大小的珍珠流苏。
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
肤如凝脂，眸若繁星。
却不似大姑母的美。
但服饰和装扮略成熟了些，一点不像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女孩儿见顾瑾茜毫不在乎她，张嘴正要说话，被身边的少年伸手拽住。
女孩儿只得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顾瑾茜淡淡一笑，收回目光，看向老夫人。
母女俩人哭了一会儿便就收住了声，管嬷嬷和另一个陌生的婆子，各自上前，伺候着老夫人和大姑太太顾琀钰重新净了面后，坐了下来。
“洛儿，芸儿，快过来见过外祖母。”顾琀钰朝着两个孩子招手道。
顾瑾茜一听这名字蹙紧了眉宇，晚辈的名讳应该规避长辈的名讳，云氏的云虽说姓氏，但晚辈取名字时，也该规避。
可顾琀钰却偏偏给她女儿取了这个名字，顾瑾茜不信顾琀钰不是故意的。
管嬷嬷和红棉忙拿着蒲团放在老妇人面前。
少年和女孩儿一起上前，对着老夫人跪下来，“辰洛（芮芸）见过外祖母，外祖母万福金安。”
“快起来，快让外祖母瞧瞧。”老夫人小的见牙不见眼地，“一晃眼六年多了，洛儿走时已经十来岁，眉眼记得清楚，丫头走时才几岁，老婆子倒有些不记得了，这要是在外面遇见了，怕是认不得了。”
贺芮芸抱住老夫人胳膊撒娇道，“外祖母竟然不记得芸儿了，芸儿不依。”
老夫人拍拍贺芮芸，笑眯眯道，“那要怎么样？”
贺芮芸道，“外祖母当然要补偿给芸儿哦。”
“好好好，补偿给你，真是个皮猴。好啦，快去和你哥哥见过你二表姐，她和你们前后脚离开京城，也是走了六年，半年多前才回来的。”
贺芮芸不情不愿嘟囔道，“她还没有给我娘亲见礼呢。”
老夫人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
而顾琀钰也不发一声，神情寡淡疏离。
一看这对母女的样子，刚才在外面，一定没给云氏好脸看，指不定在话语上还欺负了云氏。
顾瑾茜朝云氏看过去，见云氏眉眼上有着一丝隐忍，顾瑾茜怒了，便朝主位上走过去，坐下来。
然后看着素心道，“素心，告诉这位姑娘，见到小主，是什么礼道。”
素心连忙道，“品阶低于小主的妇人和闺秀见到小主，要行蹲礼，无品阶的妇人和闺秀见到小主要行跪礼，否则视为大不敬，轻罚掌嘴二十，重罚廷杖十下。”
顾琀钰和贺芮芸脸色瞬间惨白。
或许贺芮芸不晓得这些，但顾琀钰身为侯爷嫡女，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最基本的礼道，可进来后无视顾瑾茜不说，却还要挑战顾瑾茜，想要给顾瑾茜下马威。
找死也不是这样找的。
老夫人脸色衰败了下去。
顾瑾茜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琀钰道，“贺太太，还需要本小主给你见礼吗？”
贺芮芸还不甘心，朝顾瑾茜撕嚷道，“你不还没有进宫？就端起小主的架子来？或许你还进不去呢？本姑娘跪你？你且等着吧。”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顾瑾茜索性都撒了出来，“芸儿？贺太太，明知道你的嫂子姓云，你还是给你的女儿取了这个名字，可见你对你嫂子毫无一点尊敬之心，刚才你的大嫂出去接你，想必你和你的这个女儿也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吧，就凭借这些，你觉得你大嫂的女儿，本小主，会给你脸？你且也等着吧。”
话落下，顾瑾茜站起身，对着老夫人道，“祖母，孙女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是清楚的，贺太太想在孙女面前摆长辈的谱，凭她，不配。”
顾瑾茜说完，过去搀住云氏的胳膊，“娘，走吧，回玉沁苑吃饭去，女儿我饿了。”
云氏轻声道，“好。”然后对老夫人道，“母亲，儿媳告退了。”
随着云氏和顾瑾茜带着丫鬟婆子离开，管嬷嬷也忙把慈晖院里的下人们遣散出去，自己守在门口，摇头叹息。
大姑太太着实把自己坑死了，也把老夫人坑死了。
“啪——”
极其响亮的一个耳光声。
打在顾琀钰脸颊上。
顾琀钰被打蒙了，傻愣愣地看着老夫人，贺芮芸和贺辰洛也被吓坏了。
好一会儿后，顾琀钰才出声道，“娘，您打我？”
老夫人双目含泪地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咬牙道，“老身早该打你了，若是早点打你，兴许你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止你不知所谓，把女儿也教导成一个毫无长幼尊卑的浅薄女。”
顾琀钰“哇”地哭叫起来，手指着门外道，“就因为那个贱丫头？小主？皇宫里的宠妃一夕之间死地毫无声息的，又有多少？不过是一个还没有进宫的小主，娘就只有轻贱您自己的亲女儿？”
“就是嘛，外祖母也太抬举她了。”贺芮芸再次嘟囔道。
老夫人眼眸里的泪终于流下来，挥挥手，哽咽道，“罢罢罢，你是出嫁女，自有你婆家承担你，老婆子承担不了你了，你回去吧，除去逢年大节气，平时就不要过来了。”
顾琀钰忙收住哭声，拽住老夫人的手道，“娘，我、不回去，要在侯府住些日子。”
老夫人倏地睁开眼，看向顾琀钰，见女儿眼神躲闪，心里咯噔一下，那会子她就觉得不对劲，这个时辰过来，且姑爷也没有跟着来。
“出什么事了？”
“娘，难道女儿不能回来住几日？”顾琀钰不满道。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顾瑾茜和云氏在慈晖院门口，遇见急匆匆赶过来的贾氏和韩氏母女，贾氏笑道，“大嫂，说是大姑太太来了？可是真的？”
云氏点点头。
韩氏轻蹙眉宇，“怎么在这个时辰过来？那大嫂你、怎么出来了？”该不会一来就和大嫂吵架了吧？
大姑太太和大嫂一向不和睦，和她这个二嫂也不怎么地，就和贾氏处的好，毕竟俩人是表姐妹。
云氏淡淡一笑，“大姑太太和母亲多年不见，在说体己话，我和茜儿不便待在那里，便就出来了。”
回到玉沁苑，周妈妈要通知厨房做午膳，云氏道，“就给茜儿一人做便是，我没有胃口。”
顾瑾茜对周妈妈道，“四菜一汤，量少些便是。”
周妈妈应答一声忙朝厨房去了。
顾瑾茜扶着云氏先到西稍间里，上了临窗大炕上，春琴上了茶水后，退了出去，素心和紫苏也就都留在了外屋里。
“你爹爹，这个时辰，应该到了顺德府了吧？”云氏幽幽一声。
在她那个时空里，一千多里路，乘坐高铁也就一日内。
而在这个时空，远行工具就是马和马车。
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计算。
想了下，顾瑾茜安慰道，“应该到了吧。娘，您这是想爹爹了吧？”
云氏脸色微微羞红了下，嗔怒道，“坏丫头，敢打趣起娘亲来了，讨打。”
顾瑾茜挽住云氏撒娇道，“这有什么不能说地，娘和爹爹夫妻情深，爹爹出差在外，娘作为妻子想念丈夫是正常的，若是不想，那才不好呢。”
云氏脸色越发羞红，却没有说话，女儿没有说错，她的确是想念侯爷了，自打俩人成婚以来，俩人从未分开过。
母女俩人谁也没有再提顾琀钰的事情。
不一会儿，周妈妈和春琴几人带着食盒进来。
“娘，再吃点吧。”顾瑾茜劝说道。
云氏见顾瑾茜满眼巴巴地看着她，笑道，“好，那就再吃些。”
俩人边吃边说话，倒也把桌子上的菜全都吃完了。
漱口后，顾瑾茜伺候着云氏午歇后，自己回了银杏苑，素心刚伺候着顾瑾茜洗漱换了家常服窝在贵妃榻上，郑平进来禀告道，“鼎福商号的东家吴栩近日和一位被叫做长先生的人接触频繁，这位长先生又是平王府长史郭橦的同乡，郭橦的妻妹，又是睿王里的一个侍妾。”
好大的一个弯弯绕。
平王素来是睿王的跟班。
平王所做之事，便就是睿王的意思。
“消息传给皇上知晓吧。”
“是小主。”郑平躬身道。顿了下，又道，“小主，奴才派了常青去慈晖院，已经返回来，小主要听一听吗？”
顾瑾茜想了想，点头，“既然去了，那就听一听吧。”
郑平出去叫了常青进来，常青见礼后低声道，“小主和夫人出了屋子后，老夫人打了贺太太，让贺太太回贺家去，除去逢年大节气回来，平日里不许。贺太太却说，她要在侯府住几日。
老夫人便问她为何，贺太太起先不想说，在老夫人的逼问下，贺太太才说了缘由，原来是贺太太的夫婿贺朝昨日出府去应酬时，收了一位女子带回来。今早上贺太太知晓后，俩人吵闹，贺朝一气之下打了贺太太一巴掌，贺太太便就带着儿女来了侯府。”
“老夫人答应住下了？”
“没有，老夫人让贺太太去她的陪嫁宅子暂住，说贺朝什么时候去接什么时候再回去。”
顾瑾茜淡淡一笑，祖母还算是明理，知道顾琀钰是不能住在永平侯府的。
“想必贺太太不愿意去吧？”
“小主猜对了，贺太太的确是不愿意去，正在闹腾着，二太太和三太太去了，贺太太这才消停下来。二太太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三太太陪着坐了一会儿，老夫人就让三太太送贺太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