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
他倒是也没为难她，抬了抬手，免了她的礼。
这副态度，温和谦逊，又带着几分距离感。
说完这几个字，他也不再多看凤筠一眼，转而问旁边的宫女，“母妃在做什么？已经歇息了吗？”
这位送凤筠出来的宫女正是太妃宫里的，段少允自然都认得。
宫女一一答话后，又向凤筠行礼道别，这才引着段少允往里走去。
凤筠依礼等他走远了一些，这才转身离开。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骂：这货的心志倒是稳，面上演得滴水不漏的，就好像他俩就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顶多算个眼熟。
土瞎子看告示——就没见到过这么会装的。
自打跟段少允打了这个照面，她的心里就有点乱。
所幸她今日事情不算多，出了宫后便突然不想回府了。
想着反正好久没散心了，不如干脆骑马到城郊去逛逛，凤筠便吩咐了下人几句，自己拨转马头，向城门方向行去。
出了城门，行不多时，她却又后悔了——今日进宫穿得衣裳太过繁琐，发髻也颇为高耸，骑马时实在不便。
她此次出城纯属临时起意，也没带点酒囊瓜果之类的吃食。哪怕去了个风景好的去处，自己干坐着也无甚意趣。
想了想，还好附近有个河边草甸她以前和朋友去过，这个时节想必紫菀、马兰都开得正好，她便慢悠悠地驱马往那处行去。
……
午后的秋阳清朗明媚，凤筠将繁复的外袍脱了，挂在一棵树上，自己则找了片暖烘烘的草地，直接躺倒了，隔着树影看云。
马儿的缰绳并未系着，它不曾远离，就在她身边吃草漫步。
听着耳边的风吹虫鸣，涓涓流水，她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
朦胧中，凤筠做了些记不清楚的梦。
梦的最后，段少允的脸竟浮现了出来。
可能是她睡得太惬意的缘故，梦里一切都是好的。
段少允望着她的眼神不是之前在宫门前的假意客气，他眉目含笑，跟春风拂过桃花枝头似的，花瓣簌簌而落，撩得人心痒痒。
凤筠在梦里都被他看脸红了。
可她毕竟对他还有几分怨气，于是捧住他的脸恶狠狠道，姓段的，你给我记住，你再好看，也不过是块肉！
说完，就对着那张脸一通乱亲，亲完又将它推到一边，道了声，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滚吧！
然后她就又陷入其他梦境里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刚刚她看到的并不全是梦境，而是段少允本人。
自那夜凤筠一声不吭，甩下他一走了之后，他心里的气就一直不顺，于是刻意不再派人去传话说要见她。
他就是要等着这个女人主动来找他一次。
结果一天、两天……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去了，对面竟再无动静。
前面几天，他还能跟自己说，她必然是太忙了，所以没时间来找他。
可后来他算是明白过来了，她分明就是把他甩在脑后，再也不搭理他了！
他跟自己说，不能生气。
没必要因为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而生气。
他们两人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他本来也不喜欢她，她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对他也从来不是用心的喜欢。
俩人分道扬镳，是早晚的事，这难道也值得他生气？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听说母妃召她进宫，便估摸着大概的时辰，刻意去向母妃问安。
明明每日母妃那个时辰都会午睡，他即便去了，也说不上几句话。
可他就是按捺不住地想亲眼看到她，看看她再次见到自己时，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冷漠？
无所谓？
……还是厌倦？
是的，他想见她，只是出于好奇而已。
果不其然，他刚到宫门前，便撞见了她。
她为了合礼仪，打扮得比往日隆重许多，简直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似的。
段少允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使得视线自然地从她面上划过，而没有过多地停留。
后来，见她憋屈地行礼，面上偏又作出一副恭敬端庄的模样，可耳朵上的红霞又出卖了她的窘迫，他便觉得又解气又好笑。
偏偏他面上也不能表露出来分毫，只得同样客客气气地叫她起身。
段少允万万没想到，被拱了十来天的熊熊烈火，见到她的一瞬就这样轻易破了功。
他去给母妃请安，母妃已然熟睡，自然是连面都没见上。
于是他转头又出了宫，待下人禀明了凤筠的行踪，他便也骑马跟过来了。
来到这片河间草甸时，他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成片的芳草野花间，凤筠正枕着手臂，酣睡在斑驳日光下，她那身华贵的外袍，竟被她随意挂在了身后的树上。而她身上的藕紫纱衣，与蔓延开的紫菀连在了一起，几乎难分彼此。
不远处，一匹银驹正在甩着尾巴，闲庭信步，而她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他呆站在原处，也不知看了多久。
久到那匹马儿好奇地踱上前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勉强回过神。
有一点段少允还是挺佩服她的——他发现她睡觉的时候，哪怕天崩地裂都充耳不闻。
而且她睡相相当一般，不是动来动去，就是突然冒出来几句含糊的梦话。
果不其然，当他正俯身看向她时，她竟梦游般地、短暂地睁了下眼睛。
段少允以为她醒了，正有点尴尬地想，该怎么解释自己是如何找来这里的，他的脸便毫无预兆地被她捧住了。
段少允僵在当场。
面前女人的脸近在咫尺，她的双眼迷离了一会，又忽地露出小狼盯食似的凶狠表情。
“段……”她嘟囔着。
中间有几个字，他是一点也没听清。
“……肉！”她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字，段少允正觉得莫名其妙呢，下一刻，她便将红唇凑上来，在他脸上肆无忌惮地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