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王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冷冽的寒风如刮骨刀般在他皮肤上刻下，失重感席卷而来，让他恍然间想起曾经在战场上厮杀的感觉。
在他年轻时，东西帝国由于圣人的存在，表面上保持着和平，可私下里对于关键资源和人口的争夺从来不曾停下。
人类的本质也许就是热爱分裂和杀戮的。
即使他身体已老，精神也走向衰弱，可对于权力的欲望却越加高涨，就如不灭的火焰般灼伤一切。
也许只有在现在这样无法反抗，充分意识到自己的无力的情况下，老国王才会切身地反思自己所做的一切。
听到西瑞尔的话，他眼皮抖动，松弛的皮肤布满褶皱，被下方火光照耀下，显出层层叠叠的阴影。
“看啊，您的子民们，现在可都因为您的不作为而陷入绝望之中呢。”
西瑞尔的话像是穿过玻璃罩子，虽然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
朦朦胧胧，却又透着无边的恶意和嘲讽。
在宫殿时，西瑞尔和持刀人的战斗结束地很快，宫中无人可以阻挡他，老国王年轻时或许还有些许反抗的能力，可如今年老体衰，又坚持不注射觉醒药剂，在面对人类最强时，根本没有丝毫抵抗的力气。
即便是帝国的统治者，当今人类唯一的领袖，只要没有实力，在面对觉醒者时，一旦没了外部地位和伦理的压制，就如面对放出笼的野兽，无人能束缚他们。
“西瑞尔……你也是帝国子民，不能这么对待他们……”
老国王努力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谢齐听到后，挑高了眉，似笑非笑地说。
“陛下是觉得这些罪诡是我放出来的？”
难道不是吗……
老国王心中暗道，无论是大祭司对他描述的未来场景，还是眼前的事实，都向他证实了西瑞尔一定是掌握了某种控制和繁衍罪诡的东西。
联系对方体内本就有圣人的血肉，能够做到这一点也并不意外。
“首先，我很感激您这么看得起我。”
谢齐声音愉悦，“其次，您真是太不了解我了，我怎么会做出这么简单粗暴的事情呢。”
晚风吹拂，将他身后的长袍吹起翻飞。
无数人在下方受伤、死亡，生命在其中似乎没了意义，就像蒲公英般飞走消逝。
下方已渐渐有人注意到他们，在罪诡攻击下仍坚持想要过来。
伴随着厮杀怒吼声，振动翅膀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梅德拉眼神锐利，飞跃在战场上，黑色的雾气从它身上蔓延，无论是罪诡还是人类，在吸入后眼神都变得空茫，似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本和零号挡在大公身后，不让城墙上的侍卫们靠近。
唯独老国王还在注意着谢齐想说的话。
“战争之神曾说，为了使得人类不再狂妄自大，要给予他们正确的绝望。”
神明的教义在两个帝国传播的内容不一样，谢齐说的则是西帝国这边的传统教义。
因为圣人的出现，这些当前被公认为偏执的教义已很少有人知道，只有皇室还保留着那些原件。
“所谓正确的绝望，就是战争，死亡，然后从中生出的对于生命的热爱。”
谢齐眼眸垂下，看着城墙下方如血色之花盛开，有的人被罪诡趁虚而入，身体失去控制，他身边的队友只能忍着悲痛，一枪将其送走。
罪诡和人类本就是天生敌对的物种。
只要一方存在，另一方就会用尽一切手段杀死对方。
西瑞尔体内有着人类和罪诡两种血肉，可他从没认为自己不是人类，就算人类再肮脏，再残酷，会在绝望中变成恶鬼，却也会于绝境中坚持本心。
有被附身后要求队友杀了自己的人，也有于罪诡袭击中掩护队友离开的人，他们也许平时互相不对付，却也会在生死存亡时主动站出来，守护人类的安危。
西瑞尔对此嗤之以鼻，可谢齐却饶有兴味。
人类真是太有趣了。
无论看过多少遍，在绝望中，他们就是有着各种样子，丑恶的、高尚的……
那是只靠本能的罪诡所无法比拟的美景。
这样的人类灭亡了，世界会变得多么无聊啊。
似乎感觉到谢齐突然变好的心情，老国王心里一紧，不知道这个疯子想要做什么。
下方因为梅德拉的加入，觉醒者们压力大减。
梅德拉的黑雾对觉醒者来说虽然会有影响，但比起罪诡来说要好很多，至于那些普通人，先睡一觉也是好事。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十三队那边进展顺利，不再有源源不断的罪诡出现，觉醒者们能感受到罪诡数量在不断减少，见到希望的感觉让他们神情振奋。
老国王也看出西瑞尔那只宠物的作用，脸色舒缓起来。
“西瑞尔，放我下来吧，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次事是我糊涂了，不会再有下一次。”
谢齐听到老国王的话，神奇地勾起嘴角。
他一个用力将其拉回，奇怪地盯着老国王看。
“真是奇怪，您是凭什么认为我会就这样算了，难道是因为眼前这一幕？”
老国王就见到西瑞尔的脸上缓缓露出笑容。
“陛下，既然赌输了，就得愿赌服输，这点道理不需要我来教您吧？”
老国王嘴唇颤抖，知道自己不割让出些东西让西瑞尔满意，对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你想要什么？难道是皇位？可以，明日我退位时便宣告，让你继承皇位。”
一般人要是听到这话，恐怕会欣喜异常，后面还倒在地上不敢动弹的萨米尔听到这话，都控制不住地握紧拳头。
凭什么！皇位明明是他的！
这个乱臣贼子！就算父皇宣布，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的！
不甘和恐惧同时聚在他的大脑，混乱中他却听到西瑞尔拒绝的话。
“您了解我，从小我就讨厌接受别人的施舍。”
老国王不敢置信，不相信西瑞尔竟然会拒绝。
轰轰的脚步声似乎伴随着风声传来，谢齐抬起头，手放在额头上向远处眺望。
“我更喜欢，自己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