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当着堂弟的面不好再作，或是真的被扫帚草的清香勾起了食欲，高洁居然喝下了满满一碗菜汤。
季微澜留心观察，见她喝到后来，果然筷子越动越勤。不仅将汤中的米粉吃光了，还吃下了小半条她嫌恶心的丑鱼，甚至从她再三强调不吃的炒鸡蛋里，挑了几筷子海草。
扫帚草果然是个宝贝！刮油能力专治各种胃口不服。
季微澜暗中期盼，这种效力能持续到明天。或者是不是应该同水鱼嫂和海景餐厅打个招呼，遇见高洁这样的客人，先赠送一份扫帚草沙拉。
高磊也惊讶地看着他堂姐将盘中的鱼头夹走了。
“姐，那是鱼头。”
“你姐就算没上过海洋大学，也知道这是鱼头！”高洁说着，用筷子将头骨上那一小块凝冻状的鱼皮剥下来，明明皱着眉，却吃得津津有味。
“你从前不是都不碰鱼头的？”高磊吹了一声口哨，“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啊，难怪大伯母常说姐夫……”
他话未说完，就只听“啪嗒”一声，高洁将筷子拍在桌上。
“我吃个鱼头也能跟他扯上关系？不吃了！”
高磊被这一筷子拍得愣了足有三四秒，才解释道：“不是有个流行的段子？普通人吃鱼都是吃中段的，因为鱼肉多，只有娇生惯养的才爱吃鱼头。我是想夸姐夫，平时对你一定很好……”
季微澜注意到高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伸脚朝桌下一踢。
高磊浑然不觉，只是关切地问高洁：“是不是我提姐夫让你不高兴了？又吵架啦？你突然来我这里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季微澜又略微用力地踢了一下。
被她踢中的腿朝后收了收，高磊继续表达手足之情：“是你欺负他还是他欺负你？要是他欺负你，我现在就去打个电话。我是不在，我兄弟们可还在……”
“没吵架，也不是离家出走。”高洁白了他一眼，“你姐姐难道像是能被人欺负的？”
“哦。”高磊了然地点点头，“要是你欺负他，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转眼看见那颗被抛弃的红烧鱼头，他又劝高洁继续吃：“今天这个鱼可不是普通鱼。别看它长得丑，可是海洋里最浪漫的爱情鱼之一，知道为什么吗？”
说着还羞涩地朝季微澜偷瞟一眼。
季微澜唯有无语。
这家伙……跟自己在一起时不是很细致入微的一个人么？怎么这时候就完全没有个眼力劲儿。
季微澜又稍微用力地踢了一下。
“脚。”高洁冷冷地看向她，“年轻人秀恩爱也要分个时间场合。”
所以刚才那几下，是踢错人了？
季微澜刚刚伸出的脚，默默缩了回来，视线也尴尬地转向窗外。
“我没踩着你吧？”高磊朝桌下看了一眼，显然对之前的动静，以及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浑然不觉。半个小时前还嚷着饿得没有力气的他，现在一说起心爱的海洋生物就精神焕发。
“这种鱼叫鮟鱇鱼，近海底层鱼类，鱼肉富含胶质，营养价值特别高……”
“说重点！”
“重点就是这种鱼长得特别丑，你看它身体扁得像个纺锤，身上黏糊糊的，眼睛特别小，嘴巴特别大嘴还长满尖牙……”
“我知道它很丑，吃之前就已经被恶心过一次了，你说这么详细是想恶心我第二次？”
被高洁连接打断两次，高磊一脸委屈地看向季微澜。
季微澜忍着笑，朝他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鮟鱇鱼通常生活在五十米到一百米的海底，身体太笨重了，不会游泳，只能用胸鳍贴着海底爬行。在黑暗的海底，它的视力彻底退化了，相反却进化出了一种独特的捕食方式，用光诱捕小型海鱼。”
高磊从桌上夹起一个细长的软骨。
“看，这就是它的发光器，是由背鳍的第一根脊骨进化来的，可以通过共生细菌发出生物荧光。所以鮟鱇鱼又叫灯笼鱼。”
“细菌？！”高洁嫌恶地皱起眉，似乎下一秒就要打120报食物中毒。
“活着的时候才有。经过清洗，烧熟，就算你把这一根发光器都吃下去，胃里也不会发光。”高磊安抚道。
“我明白了，难怪说是爱情鱼。”高洁讥笑道，“爱情可不就是自己眼瞎，还非说拥有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真爱？其实找到的不过是群杂鱼烂虾。”
她又斜睨着季微澜，阴阳怪气道：“也可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季微澜的目光从窗户移向另一扇窗户，告诫自己：这是民宿的客人，对待客人要礼貌，要耐心，要包容……
“错了！”高磊摇摇头，“鮟鱇鱼的灯笼可是超级有用的，不但能诱捕食物，还能吸引配偶，真的能打着灯笼找真爱。”
高洁冷哼一声。季微澜也无话可说，甚至不知道高磊只是在认真科普，还是有意识地反驳高洁，维护自己。
看他兴高采烈的模样，大概是前者。
“灯笼只是鮟鱇鱼的浪漫标志之一。它被奉为爱情鱼的主要原因是，渔民能打捞起来的鮟鱇鱼都是雌性，全部都是！”
注意他目光烁烁地看向自己，俨然是在努力召唤“快来问我为什么”，季微澜抿了抿唇刚要开口，高洁已经抢先命令：“说！”
“上世纪二十年代，冰岛的科学家发现一条鮟鱇雌鱼身上附生了两条很小的雄鱼，以为是它的幼崽。后来又有科学家发现类似的小鱼，解剖后发现小鱼是已经成熟的雄鱼，是雌鱼的配偶。一米长的雌鱼，配偶只有两厘米大。”
“原来鮟鱇鱼在海底很难遇见同类，所以进化出了一种特殊的繁衍方式。雄鱼一出生就会找一条雌鱼寄生，逐渐和雌鱼融为一体。雄鱼只有精巢会继续发育，终生靠雌鱼的血液维生，并通过静脉循环进行交配。可以说是真正相伴一生，至死方休。”
“是不是很浪漫？”高磊又偷偷瞟向季微澜。
“浪漫？我只听出了可怕。”高洁冷笑，“明明是吃软饭的吸血一生，还不能离婚。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