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7
克莱恩再一次陷入沉默。
“那其他人也是一样吗？”
他已经从乌洛琉斯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其他人的情况未必有戴里克这么危险，但也绝对算不上好，想要救他们，光是密契仪式可能已经不够了，还要再想别的办法……说得轻松，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这儿向谁祈祷都没用，不然自己早就跟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祈祷，把月城和白银城的阿蒙都送给人家当补品大礼盒了。
命运的停止？阿蒙能够偷走别人的命运，所以命运途径的天使能够对阿蒙的进行一定的制约。
可是在这里联系不上威尔（也不能在乌洛琉斯面前联系威尔），至于“命运天使”乌洛琉斯的帮助……克莱恩觉得问一问情报应该可以，但是请求帮助还是最好不要。
乌洛琉斯显然有自己的目的，梅迪奇也这么说了，祂不太可能害战争天使，但不一定不害我。
克莱恩转而去想别的救人的办法，与此同时，他的脑子里又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说“放弃吧，你现在救了他们，到了外面还是要被阿蒙寄生，你难道要一直救下去不成？……”这大概是他的理性或者神性，此刻正催促着他断尾求生，趁早别再想“奇迹师”的事情了，去想想“旅法师”。
可是——按照“门先生”被污染的事情来看，“旅法师”十有八九是要去天外旅行的，克莱恩觉得现在立刻去外太空溜达的概率也不大，甚至不如赌一把“命运木马”。
现在距离奇迹师的完成仪式只差把他们带出去，如果他们确实已经没救了，为什么不考虑……将他们变成秘偶，然后把这些秘偶带出去呢？
这是最好的办法，阿蒙再去抢也晚了……
克莱恩仿佛陷入了一种恍惚且魔怔的状态，他直愣愣地看着面前墙壁上自己的圣徽，以一种自己十分陌生但熟悉的眼光剖析着当前的情况——
阿蒙可以让自己的分身信仰自己当做锚，那么秘偶的信仰也是可以的。
白银城的人们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救，但接下来还要去闯“巨人王庭”，和“暗天使”遗留精神烙印面对面甚至杀死对方，比起在现在花费大量时间和力量去想办法拯救这些信徒，最好的办法果然还是把他们都变成秘偶带出去，这样，失落的历史顺利地回到了当前的现实，我还能够获得大量的“时之虫”，这可是重要的资源，阿蒙就算寄生秘偶来威胁他也是无济于事……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克莱恩的双眼逐渐变得暗沉，忽然间他猛地惊醒，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刚才在想什么？我刚才……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竟然变成了和阿蒙一样蔑视生命的东西。而克莱恩赶紧将手按在胸口，听着着因后怕而变得剧烈的心跳，表情逐渐变得难看。
“是因为我没有足够的锚吗？不，我已经序列三，消化了魔药，这是正常的神性影响……”
是的，这是正常的反应，是神性对我的侵蚀，我即将晋升，也该是时候了。克莱恩绝望地想到。
就在这时，“心灵链接”中传来了一条消息。
“大蛇应该有办法用‘重启’来救人。”
梅迪奇散着步进了隔壁造物主的小教堂，对着里面的十字闭目祈祷，趁机给克莱恩传音道：
“除非阿蒙在寄生白银城的人的时候使用了源堡的力量。”
克莱恩心里一跳，当即开启灵视，扫视着周围的几十位白银城居民，确认他们身上的灵体之线都很正常，也没有灰雾的痕迹之后，立刻否定了梅迪奇的猜测：“对付只有圣者的白银城，阿蒙根本没必要动用源堡的力量。而且，我没有在这里看到象征源堡的力量的灰色雾气。”
周明瑞作为一个在源堡上待了成千上万年的灵魂，和灰色雾气的相适应性已经被拉满了。
在月城的时候，克莱恩还尝试过和雾气封印交互，虽然微弱，但也得到了一些回应，这充分证明克莱恩和源堡之间稳固的神秘学联系并没有因为源堡易主而完全消失。
灰色雾气？源堡的特征和外面隔绝西大陆的封印一样？梅迪奇顺理成章地想到了这一点。
“你是真正的‘愚者’，你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梅迪奇想了想，保持着祈祷的姿势不动：“大蛇既然说没办法，那要么是祂觉得帮你不符合命运的指引，要么是和祂自己的目的相冲……你先别跟祂说话，我去问问到底怎么个事。”
说罢，梅迪奇睁开眼睛，结束祈祷，转身朝着站在教堂门口的乌洛琉斯走去。
克莱恩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感到放心，他离开了自己的教堂，在旁边的蘑菇分发处站了一小会儿，忽然看到远处走来一个人。
在这座城市里，所有人都已经被暂停活动，怎么还有人在自由行走？
但在两位天使都近在咫尺的情况下，这里怎么也不可能发生危险，于是克莱恩注视着那人影逐渐从街道的尽头向自己走来，并且越来越高大……来者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脸上的皱纹深刻，裸露的皮肤和手指上有着一道又一道陈年的疤痕。他面容肃穆，举止干练，头发花白。
克莱恩见过这个人。
“你是白银城‘六人议事会’的首席。”当来者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克莱恩平静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科林·伊利亚特。”
“承蒙主的恩赐，我在神启中见过你。”
科林的眼睛略有睁大，随后露出了然的神色：
“你是……‘愚者’的神使。”
和“命运天使”在自己晋升时给予的启示一致，“愚者”的神使跨越荒野来到了这里，来取回当初寄存的封印物，来和他们一起进入“巨人王庭”，觐见那位沉睡千年的“暗天使”。
之后的事情，启示中没有明确，但是那扇大门后的金色阳光已经证明了一切。
“是的。”
“戴里克·伯格与我熟识，本来应当由他向你引荐我。”
克莱恩微微颔首，回头看了一眼教堂中的戴里克，没有掩饰自己的懊恼与愤怒，“在拜访白银城之前，我先去了月城。早知如此，我当初应该毫不犹豫地先来到白银城。”
但如果我先来了白银城，是不是月城就也会是现在这幅样子？克莱恩皱了皱眉。
科林看着他，没有去接这个话题。
“白银城遭遇这样的事情，责任在我，是我作为首席能力有限，不能保护他人。”
他停顿了两秒，只是以一种礼节周到且疏离的语气说道：
“为您保存的封印物就在圆塔的底部，阿蒙的袭击并没有波及圆塔。虽然解封重要封印物需要一位以上的长老首肯，但眼下是特殊情况，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带您去取。”
“海神权杖”？如果拿回这件封印物，那我的战斗力将会有一个极大的提升——克莱恩刚要高兴，随后就想起一件事情，表情变得严肃——但是“海神权杖”的负面作用有一个是“每隔半小时抽干周围一定范围内所有生物的血液”！平时权杖放在源堡上，被源堡的气息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展现1级封印物凶恶的一面的机会，但现在不一样，脱离了源堡，必须想办法封印它才能正常使用。
这一路上已经得到了红天使的太多次帮助，先不要想这件事情了，到时候用历史投影就行。
克莱恩做出决定，回答道：
“暂时不用。”
“我是代表‘愚者’的意志而来，请告诉我，这段时间白银城里发生的事情吧。”
科林看着这位神使，向前走了两步，低声说道：
“好。”
……
“大蛇……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梅迪奇试图从自己的老伙伴的嘴里把真相撬出来：“你想对克莱恩做什么？那小子可是主留下遗愿要我保护的人，也是主选定的第二个诡秘之主候选人，你可别乱来。”
乌洛琉斯没说话，眼睛看着自己脚下的地砖，一副拒绝回答的样子。
梅迪奇叹了口气，找了把椅子在乌洛琉斯的背后坐下，堵住了从教堂离开的路，大有你不说话我就不走的架势。
“那小子现在也听不到我们说话，你放心吧，我刚才从心灵链接里把他单方面屏蔽了。”
梅迪奇凑近乌洛琉斯，伸手按着对方的肩膀把祂提起来转了个向，看着这张和自己的老朋友八分相似的小孩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再一次软磨硬泡道：“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我就是来帮克莱恩完成晋升仪式，成为序列二的，你到底要干什么，给我个准信，不然我立刻带他离开这里另想办法，这世界上的失落历史多着呢，不是只有神弃之地一个的。”
乌洛琉斯依然不说话，眼睛有些失焦，视线像是穿过了梅迪奇，看着远处的天空。
“你要是实在不肯说，我就只好把你拉进心灵链接里听听你的心声了。”梅迪奇说道，“虽然我现在只是一个序列一，但你可是‘战争之红’的元老成员，我有单方面让你加入的权限。”
乌洛琉斯终于看向了梅迪奇，眉毛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就在梅迪奇觉得祂可能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乌洛琉斯却又一次转过了头，仿佛下定决心就是不开口。
“别问。”
“命运天使”用侧脸对着自己的老朋友，轻声说道：
“这是最后的办法，梅迪奇，不要问，也不要妨碍我。”
“唉……大蛇，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条途径的家伙，这种吞吞吐吐藏着掖着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受不了啊？”
想来想去这是自己阔别千年的好朋友，梅迪奇还是收敛了一下挑衅者的力量，换了个更加温和的词汇：“以前第三纪的时候，那些‘命运’途径的小家伙们受到高序列影响个个都跟你一个样，虽然现在是看不到了，但是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变都没变。”
“梅迪奇。”乌洛琉斯又说，“我很高兴，还能再次见到你。”
“现在怀柔已经晚了大蛇。”梅迪奇摆了摆手，“但是我也想你，我也很高兴。好了，命运的事情你比我懂，既然你实在不肯说，那我也不好再问——可我有几件事情必须要确认，首先，月城和白银城的人你要怎么处理？被阿蒙寄生，还是你有办法救他们？”
“有。”
梅迪奇眯起眼：“有为什么不说？你没看见那小子很想救人吗？你的‘重启’应该能做到。”
“不要问。”
梅迪奇深吸一口气，伸手把额角暴起的一个小小十字给抹平，如果眼前装神弄鬼的不是祂的老战友而是不太熟悉甚至一般熟悉的天使，祂估计早就动手打孩子了。
“救人的方法和你的目的有关系？”
乌洛琉斯点了点头，算做肯定。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梅迪奇依然不愿意放过祂。
“……”
眼看祂是打死都不会说了，梅迪奇只得换了一个问题：
“赫密斯的行为举止反常，祂来神弃之地就是为了接触上帝，我说的没错吧？祂跟这趟晋升仪式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到底是受了谁的指引过来的？与此同时，在我最开始和你联络，希望带克莱恩进来的时候，你只说好，也没有拒绝赫密斯的突然加入，没说这里已经危机四伏——你应该清楚这些情况不是一个序列三能应付得了的，但还是暗示赫密斯把我从克莱恩身边支开……”
梅迪奇停顿两秒，对上乌洛琉斯冰蓝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大蛇，你……也被原初蛊惑了吗？”
战争天使脸上最开始的笑容和轻松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命运天使”和观众联手编织的戏剧太过粗糙，根本无法蒙蔽这位最强大的阴谋家。祂的语速越来越快，甚至带上了火气：
“你改信了吗？是准备帮助祂吗？是准备把克莱恩扼杀在神弃之地？但如果你的目的是这个，为什么不动手？他独自一人和阿蒙相处了很久，你应该有充足的机会让命运将他杀死才对！”
“如果你对他有敌意，不想让他得到白银城的锚，也没必要静止他们——你只是在让克莱恩放松警惕，不过那小子也没有放松警惕，不会真的向你祈祷什么的。”
“大蛇，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梅迪奇……”乌洛琉斯深深地看着祂，念出了祂的名字，随后依然保持着平淡的面容摇头。
“不要问，我不能告诉你。”
“你怎么不反驳我？”
梅迪奇难以置信，祂一瞬间瞪大眼睛，又狠狠地皱起眉：“大蛇，你果真……你果真也打算去追随那将主逼死一次的家伙了吗？为什么？赫密斯意识到人类的力量弱小，意志渺小，才放弃挣扎选择了‘仁慈平等’的上帝，你为什么要改信？你忘了‘救赎蔷薇’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组建的了吗？”
“我没有忘。”祂说，“但我必须做出选择。”
梅迪奇正要追问“到底是什么选择？”，忽然看到和自己四目相对的那双蓝眼睛中出现一条首尾相接的银白巨蛇，祂的意识陡然变得模糊，银白色的巨蛇之环转动，梅迪奇的身上出现一个祂自己的虚影，虚影迅速地把祂刚才说的话全部倒着说了一遍，随后一路倒退，站到了十字架之前，开始祈祷。接着，虚影逐渐变得真实，一切回到了这些对话还没开始的时候，将要问问题的事情抛到脑后。
乌洛琉斯已经站到了地上，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站在那里，并且退到了教堂之外。
“你是‘六人议事会’的首席，科林·伊利亚特……”
克莱恩和那个已经走到他面前的高大半巨人说话，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有些古怪，又隐约有些熟悉，仿佛这样的对话已经发生过了一遍似的。
但他没有多想，依然把已经发生过一遍的对话再次照本宣科地念了一遍，直到科林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部讲述完毕，克莱恩才觉得那种诡异的熟悉感消失了。
这是，乌洛琉斯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他的身边。
“出去的路，在巨人王庭。”
祂仰起头，平静地看着克莱恩。
“你已经来了，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tbc
——————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