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三百三十三章 反水
“蔡书记，开会时间到了。”秘书敲门进来提醒蔡昌华。
按照蔡昌华的习惯，一般开会前两三分钟便会提前出现再会议室里，而不象其他一把手捏准时间，最后一个进入会议室。这算是蔡昌华作为临州市委书记，特立独行的一面。不过，今天眼前开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而蔡昌华依旧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动不动的。
这段时间对于蔡昌华来说，压力挺大的。宁远市的腐败窝案发生后，特别是原宁远市委书记何海松为了掩饰自己的腐败行为，不惜对自己的情人杀人灭口。一个市委书记涉嫌腐败、生活腐化、故意杀人，这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影响极其的恶劣。而且前不久又发生了丁文明案。作为临州市委书记，蔡昌华是负有领导的责任的。
可是，省委书记卢志平和省长郭明却利用临州连续出现腐败窝案，直接向蔡昌华发难，以此想达到打击万系势力的目的。虽然万系在之江省委常委会中掌握着五票，但是一来社会想象的确很恶劣，二来这次卢志平和郭明却出奇地联合在一起。蔡昌华被迫在常委会上做了深刻的检讨。但是，现在还不见卢志平和郭明有收手的意向，有人甚至还将四年前的明山腐败案重新提了出来，提出时任临州市市长的蔡昌华也难辞其咎。风向从一开始批判蔡昌华的错误，慢慢演变为蔡昌华还适不适合继续担任临州市市委书记一职，这让蔡昌华乃至整个万系都提高了警惕。为此，万副书记特地关照蔡昌华，这段时间一定要稳住临州的局势，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姚向军会同组织部提出了研究目前宁远市空缺干部的人选问题。这次宁远腐败窝案，一共涉及到了十来个处级干部，光宁远市的班子成员就有六人之多。应该说作为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姚向军会同组织部这个时候提出研究决定宁远市空缺干部的人选问题，也是很有必要的。毕竟何海松他们的问题已经基本定性了，对涉案的这些干部都已经实行了双开。在这样拖下去的话，势必要影响宁远市的经济发展。这对目前蔡昌华本来就有些堪危的处境更加的不利。
但问题是在昨天的例行书记办公会上，姚向军不但提出了让目前暂时主持工作的宁远市的市长钱培元继任市委书记，甚至还提出由市政办综合处的处长费明接替钱培元出任宁远市的代市长。
一个地区最重要的位子就是这两个党委和政府一把手的位子。虽然蔡昌华在省里吃了瘪，但他毕竟是临州的一把手，对这两个位子是万万不肯放手。昨天的书记办公会，除了这两个位子以外，还有五个市委和市政府班子成员的人选，在田系有意的退让下，蔡昌华拿到了其中份量相对比较重的常务副市长和一个常委一个人大副主任的名额，田系拿到了一个常委和一个副市长的名额。这下又让张晋国跳了起来，这次他费尽心机办这个宁远腐败案，除了挽回上次丁文明案的不利影响，打击蔡昌华之外，也想在宁远市多弄几个位子，但是到头来只拿到一个非常委的副市长的名额，这让张晋国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于是在市委书记这个一把手的人选问题上存在着巨大的分歧，三大势力分别提出了不同的人选。当然，如果钱培元不能接任市委书记一职，市长的这个职务也就不必在讨论了。不过，蔡昌华和张晋国心里也清楚，姚向军之所以提出由费明接任市长一职，肯定已经跟陈宁达成了一致。在书记办公会上不能达成一致的情况下，只能拿到常委会上来讨论了。
但是，蔡昌华的心里也是挺担心的，如今在临州市委常委会十三名常委中自己蔡系和田系各有四票，张系有三票，陈宁因为有警备区司令雷鸣的强力支持，也占有两票。好在即使田系和陈宁联合起来也只有六票，没有超过半数。不过，自己想拿到这个位子也很不容易。
“这个市委书记的人选估计要难产了。”蔡昌华嘴里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蔡昌华也颇为无奈，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自己拿不到这个位置，田系和张系也休想拿到。
今天的常委会，蔡昌华破例最后一个到底市委的小会议室。今天常委会的议题就是讨论宁远空缺班子的人选问题，象这种人事安排的常委会，就是各方势力一次博弈。而且其中份量最重的宁远市委书记一职，在书记办公会上并没有达成一致，势必在常委会上将引起激烈的挣脱，与会的大部分常委表情都十分严肃，低头坐在各自的座位上。
而陈宁则是一副一如既往的平静之色，他是随着市长田中秋一起进入会议室的，市政府就他们两名常委，今天田中秋特意和陈宁打了个招呼一同前往市委小会议室，一方面是向陈宁表达两人今天共进退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向蔡系和张系展示一下，己方已经和陈宁同气连枝。
走到自己的座位前，陈宁还特意跟位置在自己身边的组织部长贺峰打了个招呼。虽然，陈宁明知田系就钱培元能出任市委书记之后，作为交换，力挺陈宁的秘书费明出任宁远市的市长一职。但陈宁坐下后，还是递了根烟给贺峰，笑着低声跟贺峰道谢道：“贺部长，这次还真要谢谢你了，给费明推荐了这么好一个位子。”
作为组织部长，贺峰深谙今天的常委会开起来并不顺利，虽然他心里也清楚，这次己方已经和陈宁联合起来了，但是在宁远市委书记这个人选上，蔡系和张系必定会竭力相争。田系和陈宁加起来也没有超过半数，这次以组织部的名义推荐的钱培元看来也是挺悬的。尽管钱培元如果不能通过，以蔡系和张系现在紧张的关系也不可能达成一致。最好的结果是钱培元继续暂时主持工作，而把费明推荐担任市长的这个提案就没从谈起了。
应该说，贺峰是个相当圆滑的人，走到临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这个位子上，跟他圆滑的为人处事有很大的关系。贺峰从来不会轻易得罪人，十分善于见风使舵。蔡昌华接任市委书记之后，贺峰虽然是田系中人，却一度和蔡昌华走得挺近的。但贺峰又不是赤裸裸地直接投靠蔡昌华，在碰到原则性的问题时，还是能站在田系这一边的。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加上田系也需要向贺峰这样一个和蔡系之间的缓冲人物，贺峰应该说是在蔡昌华和田中秋之间是左右逢源。
同样，贺峰搞组织工作已经多年了，在识人这方面还是有独到之处的，对陈宁这个拥有强大背景，有政绩，行事强硬果断的年轻常务副市长还是很看好的，也很想跟陈宁进一步加深关系。陈宁已经隐隐成为临州的第四大势力，贺峰很乐意在三个鸡蛋上同时跳舞。虽然，他对自己推荐的费明接替钱培元成为宁远市的市长并不看好，但面对陈宁的道谢，还是笑着轻声说道：“陈市长，你身边的人哪会错的了呀？我看过费明的材料，他跟着你加起来都五年多了，经过陈市长调教多年的人，出去之后，一定能独挡一面，呵呵。”
贺峰一向跟陈宁表示的很亲近，即使当年陈宁刚刚从新河调到明山任区长的时候，贺峰对陈宁也是客客气气的，基本上能做到有求必应。但是，陈宁总感觉贺峰这个人太过圆滑，有时表现出来的有些假。虽然陈宁表面上向贺峰表现出尊敬又不失亲近，但是在心里还是跟贺峰保持一定的距离的。面对贺峰对自己的溢美之辞，陈宁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拿起打火机给贺峰点了烟。这个时候，正好蔡昌华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常委会就要开始了。
宁远市的人大副主任、副市长、两名常委、常务副市长的人选，一一在讨论中通过了，跟书记办公会上形成的决议一致。虽然张晋国有些不服气，但是蔡系和田系以上这么人选并没有异议，张晋国就是反对也无可奈何。
“下面讨论宁远市委书记的人选。”主持会议的蔡昌华终于把今天常委会最后一个，也是最有争议的议题摆了出来。
贺峰照例把组织部推荐的由目前主持工作的宁远市市长钱培元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我反对。”贺峰的话音刚落，未等蔡昌华那句“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请畅所欲言。”的场面话说出来，张晋国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表示反对。
“我认为钱培元同志不适合担任宁远的市委书记。虽然钱培元同志没有卷入宁远的腐败窝案，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在涉案的这些人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市政府下辖的职能部门的一把手。当然也包括常务副市长和另外一名副市长。以何海松为首的腐败集团，在宁远大肆侵吞国有资产，任人唯亲，作为市长的钱培元同志，难道会一点也不知情吗？之前，他为什么没有向组织反映这种不正常的行为，为什么在公安机关调查王晓菲的失踪案时，才彻底地暴露出宁远的腐败案。即便他不知情，这也说明钱培元同志在工作中缺乏必要的警惕，这才助长了何海松等人的嚣张气焰。所以我认为，钱培元同志虽然没有卷入到宁远的腐败案，但是作为市长他还是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的，在这个时候提拔钱培元担任宁远市委书记一职是不合适的。”
张晋国的话说完，所有的田系的常委包括蔡昌华等人，对张晋国的这个反对理由，心里都有些嗤之以鼻。原先大家谁不知道何海松跟张耀国以及你张晋国走得这么近，你们怎么就没有发现何海松的腐败行为。再说了，何海松有你们二张在背后撑腰，作为市长的钱培元就是对何海松的腐败行为知情，向组织反映，恐怕也要掂量掂量。当初丁文明案发生的时候，公安局的那个王平不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嘛。当然这些话不能放到桌面上去说，而张晋国作为纪委书记，这些话说出来，倒是显得大义凛然。
“我也有不同意见，钱培元同志毕竟担任市长的时间不长，这个时候提拔钱培元同志担任市委书记，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我看还是另外挑选一名原则性强，有区县工作经验的同志去担任宁远市委书记一职，比较妥当。”这时，市委副书记陈志远也发表了不同意见，同时又把他们蔡系的人选推了出来。
“我看，钱培元同志接任宁远市委书记一职应该是相当合适的。目前，钱培元在临时主持宁远市的市委和市政府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在宁远市面临如此大的变故，六名班子成员和十数名科局级干部被双规的情况下，还能维持宁远市的稳定局面，单单从这方面来看，也是难能可贵的，也证明了钱培元同志的工作能力。至于刚才晋国书记提出的意见，我也有不同的意见，钱培元同志虽然是市长，但是何海松在任市委书记之前，也是宁远的市长，涉及到腐败案的那些干部基本上都是何海松在市长任上提拔起来的。还有，何海松在宁远历任党群副书记、市长、市委书记，在宁远可谓根深蒂固，大搞一言堂。钱培元同志就是有不同意见，在宁远恐怕也起不了作用。晋国书记是主办宁远腐败窝案的，在这一点上恐怕不会不清楚吧。另外，钱培元同志或许能察觉到何海松等人的腐败行为，但是这个没有证据的事，就是向有关部门反映，有关部门会不会理睬，这恐怕也是个未知数吧？”姚向军在力挺钱培元的同时，而且把矛头直接指向张晋国领导的纪委。
说起来，钱培元就是走了姚向军的关系，才靠上了田系。田系内部的工作以及与陈宁的协调工作都是姚向军一手操办的。对于刚才张晋国的质疑，姚向军也难得在常委会上强硬了一把。
张晋国被姚向军的一番冷嘲热讽，脸上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姚向军这是抓住了上次丁文明案来说事。好在这次张晋国表现得十分坚决，马上出言反诘道：“向军书记的意见，我不能苟同。说到何海松在宁远大搞一言堂，我想说的是，何海松等人的腐败窝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根据我们纪委的深入调查，跨度有半年之久。但是在这八年中，何海松却从副书记到市长，再到一把手市委书记。这样的带病提拔，恐怕也是组织部门没有把好关吧。”
这下倒好，姚向军把矛头指向纪委，而张晋国又反过来质问组织部门对何海松的带病提拔。姚向军当然不肯罢休，正要继续驳斥张晋国的时候，蔡昌华摆了摆手，说道：“好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宁远市委书记的人选，不是在讨论哪个部门责任是事。说到责任，我这个市委书记的责任最大。为此，我已经向省委常委会做出了深刻的检讨。大家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如果没有就举手表决吧。”
蔡昌华的话里也颇有些怨气。而且刚才几位副书记之间的争论也是老生常谈，在昨天的书记办公会就争得不可开交，就是因为没有达成一致，才放到今天的常委会上。蔡昌华也没有指望今天自己一系的人选能够在常委会上通过。他心里也清楚，这次田系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也是看到蔡昌华刚刚在省委受到了批评，想趁机把宁远市给抓到了手。蔡昌华今天的目的就是想暂时把这个人选问题放一放，等自己渡过难关之后，再好好争一争这个位子。蔡昌华也看准了张晋国虽然也反对刚才陈志远提出的人选，同时，也更不愿意看到宁远市落到田系的手里。
刚才的会上，主要是几个副书记在争论，其他的常委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蔡昌华的说说完后，会场中就陷入了沉默。
“那就举手表决吧，同意组织部推荐的钱培元的，请举手。”蔡昌华环顾了一圈，说道。这个时候，蔡昌华还是挺有信心的，田系和陈宁加起来不过是六票，过不了半数，这个市委书记的位子完全能够暂时放一放。
姚向军率先举起了手，接着是贺峰、市委秘书长潘东兴，市长田中秋在举手的同时，转头向陈宁微微一笑。田中秋的心里也有谱，即便这次通不过，作为市委副书记、市长他也可以提请召开市委全委会。在全委会上，田系是由较大的优势，而且在市委委员中间，各派的成员也不象常委会上铁板一块，工作还是比较好做的。所以，这个时候，田中秋也显得有些轻松，他更在意的是陈宁的态度。
陈宁同样向田中秋报以一个微笑，有意无意地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张耀国的身上，目光微微停顿了一下，转向别处，并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陈宁的手举起来，雷鸣当然是紧随其后，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手。
此时，最难过的就是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张耀国了，刚才陈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张耀国顿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陈宁什么意思，张耀国非常清楚。
上次，高晋把王晓菲的那本笔记本拿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张耀国甚至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但是当他打开这本笔记本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里面没有自己半点的记录。张耀国和何海松的交情甚深，不但是自己安排了王晓菲的工作，而且有几次过年，何海松来自己家拜年送上不菲的红包或者礼品的时候，王晓菲可是都在场的。一方面张耀国也是碍于老朋友的面子，另一方面张耀国也清楚何海松和王晓菲之间的关系，当时也并没有感觉什么不妥。
王晓菲既然准备了这样一本详细记录着何海松把柄的笔记本，不可能没有自己的记录。但是，当张耀国接触到高晋似笑非笑的那副表情的时候，顿时就明白了，这里面一定是高晋动的手脚。当然，高晋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帮自己的，而且他即使诚心帮自己，那笔记本中缺失的东西为什么不还给自己呢？张耀国得出的结论始作俑者一定是高晋身后的陈宁。
那次，在电梯口碰到陈宁，张耀国特意向陈宁表明去纪委汇报工作，陈宁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诧异，再一次证明了张耀国自己的判断。陈宁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帮助了自己不受牵连，但同时自己的把柄也落到了陈宁的手中。从那一刻开始，张耀国就已经明白了，现在已经由不得自己在考虑了，不得不要上陈宁这艘船了。当张耀国真正下定决心之后，心里有些失落的同时，也有些庆幸。庆幸也是由于这个缘故让他最终下定决心向陈宁靠拢。
今天，陈宁的目光，张耀国知道，是他正式表明立场的时候到了。张耀国一向被视作是张系的干将，在今天三方势力争夺激烈的情况下，自己当众反水，多少有点难堪。面子的作祟，让张耀国犹豫起来，偷偷地看了陈宁一眼。但他发现陈宁并没有再次看着自己，举着手神情淡然地目不斜视。陈宁越是不看自己，张耀国越是难受，心里也越发明白，今天自己的选择是至关重要的，关系到自己以后的前途和命运。抛开自己本来就有些动摇的心思外，陈宁手中捏着的自己的把柄，足以让自己连目前的地位都保不住。张耀国咬了咬牙，低着头没有去看任何人，慢慢的伸起了自己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