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住了宋轻沉。
实际上,哪怕是经常跟周池妄吃饭的宋轻沉，也很少看到他在饭桌上喝白开水和茶水之外的饮料或者酒水，以周池妄的家庭背景,这个年龄早就应该在外面见人说人话；在酒桌上跟长辈轮流聊未来了。
宋轻沉始终觉得,他不喝酒是因为他没成年，像是为森林画一道禁火线,18岁也是周池妄的禁酒线，他严防死守，固执得一滴不沾,也挡掉了许多人情往来。
但是奶茶，宋轻沉真不知道，也没怎么见过。
她看向白芷婷的眼睛。
白芷婷目光很直，没有过度兴奋,也没有一丝胆怯或者害羞,眸光中藏着平静的光亮，像一湾不受月球影响而没有潮涌的澄澈死水。
最怕执着的平静,心底已经打定了主义，到她这里来寻求最后一张通行证。
宋轻沉与她对视,但是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给,而是别开视线,话术牵强，“我也不敢确定，他会喜欢,还是，不喜欢。”
心里在打鼓。
白芷婷什么话都没有说。
暑假最后的五天,也是高三之前最后还能疯玩的五天。
这期间内,宋轻沉似乎学到了疲惫,书本上一页也没看过，连续几天始终捏着手机，偶尔震动一下，她翻开来看。
是姜彻的消息。
他的头像换掉了，从原本的一个黑色背景的j变成了一个蓝色的酷酷猫猫头像。
这风格不像他，反而跟宋轻沉是配套。
放假之前，宋轻沉曾经在楼梯间遇见过二黄，平常跟在姜彻身后嘻嘻哈哈的人那日却神情严肃的拦住她，随后告诉她，“彻哥找到了一个画手，为了画跟你一样的风格。”
那时宋轻沉还不明白。
但是现在明白了，是头像。
如果是半年之前，她还会感觉到心动，但是现在，宋轻沉平静如水，默默的点开姜彻的头像扫一眼大图，又关掉，从头到尾，不超过三秒钟。
跟姜彻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
姜彻告诉她，他要去准备艺考了。
宋轻沉垂下视线，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输入框中随便输入几个字，又删掉，最后也只回了一个字。
【哦】
那边对于她的态度见怪不怪，甩过来一句语音。
【没有你，小爷也没这么坚定，作为感谢，小爷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收到这句语音的时候，宋轻沉偏偏在长辈都在的餐桌上。
她父亲提前出院了，周池妄的父亲提议开一个小型庆祝会，叫上了曾经几个老朋友，当然，还有周池妄。
按照周叔叔的话说，周池妄是专门叫来陪宋轻沉的。
“你们同龄人，现在又是同班同学，有话题聊，把轻沉放在我们这桌，不合理，她也不舒服。”
因此而准备分桌。
收拾东西时，宋轻沉不小心点到了那句语音，姜彻的声音又懒又沉，毫无征兆的被放出来，说了三个字，她立刻手快地按了下暂停。
左右探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才刚稍稍松气，忽而转过头去。
周池妄高大的身形站在她身后，不知道刚刚听到了多少，目光疏冷，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手中端着两杯东西，一杯茶水，一杯凉酸奶。
宋轻沉却觉得他的视线略沉，情绪不明，幽黑的瞳仁摆正在中央，映出她慌张又窘迫的倒影。
“你、你走路怎么没声的。”
她先发制人，像是心虚。
周池妄掀掀眼皮，看她一眼，把凉酸奶推到她面前，漫不经心的懒靠在软绵椅背上，“没有高跟鞋。”
不咸不淡的语气，愣是让宋轻沉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来，她蹙眉，不经意间看到周池妄的手指。
修长的指骨连接平整的指甲，指腹捏在茶杯把手上，在摩挲。
她蠕动唇角，索性把手机扔进自己的小背包中，看也不看，只对他扯开话题。
“你就要一杯、一杯茶水吗？”
热菜还没有上，他们两个人的餐桌上只有凉菜和水，宋轻沉没话找话，“要不要换成咖啡或者……”
停顿一秒，“奶茶。”
周池妄抽空瞥她一眼。
这一眼很有意思，他不问她为何转移话题，也不主动回应她的问题，从容不迫的叫来服务员，要来菜单，手指骨在饮品区域敲了两下。
“一杯茉莉奶绿，无糖。”
声线低沉。
真的换了啊。
宋轻沉盯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发呆，几次想说话，都蠕动唇角，又低下头，默默吃饭。
奶茶这种东西，宋轻沉在短短几天内便见到了第二次，在周池妄的桌面上。
9月开学后，七中人满为患，学生们一个个背着书包，在学校门口跟家长告别，踏着刚刚从长假中出来，不情不愿的步迈往内走。
宋轻沉一如既往的起床，叼着一个面包片往外走，下意识的上到了三楼，忽而意识到自己已经转了班，又默默地走下一层，转向六班。
有些勤奋的同学早已经到了，在看书，教室内静悄悄的。
白芷婷显然也是被家人送过来的，在她身后进门，看到她时若有若无的对着她挥挥手。
“早，宋轻沉。”
宋轻沉也跟着打招呼。
她眼光尖，一眼就看到白芷婷手上拿着的杯子。
不像是平常经常拿着的保温杯，而是一个透明的白色磨砂吸管杯，里面装着咖啡色的饮料，上面别着一个吸管。
本来是别人的东西，不应该过多提问，但是宋轻沉却好似有些在意一般，她掀了掀眼皮。
“你、你的手中拿着的是饮料吗？”
白芷婷静静地扫了她一眼，往内走，然后站在后排自己的座位面前，似是在等着她进去。
听见她的问题，点点头，“是奶茶。”
宋轻沉只觉得心跳重了几下，眼皮在跳，一瞬间，她有种预感。
这杯东西会送给周池妄。
七中的早晨一向有早自习，除了周一之外，其他时间段八点之间就被要求到教室读书，甚至有时候还会安排值班老师盯着，一个班一个。
只有走读生是例外，他们在除周一之外的时间里保证第一节课之前到学校就行。
宋轻沉如果起得够早，会提前来上早自习，如果不够早，就会在第一节课和早自习课间的10分钟到。
今天显然到早了。
临近第一节上课，周池妄才百无聊赖的从后门走进来，耳朵上还挂着无线耳机，大概自己是执法人员，所以对于校规的界限足够明确。
他摘下肩膀上的书包，随手甩在旁边的座椅上，拉开座椅入座。
哪怕只是一点小动静，也有许多前排的同学转过头来看他。
宋轻沉也在看。
看他的同时在课桌底下看了一眼手机，距离上课还差不到两分钟。
“你、你今天怎么到这么晚，都、都快上课了。”
周池妄懒靠在椅背上，他身长腿长，坐下来的时候长腿足以伸到宋轻沉的座位底下，有时候只要他稍微变换姿势，宋轻沉都能够通过座椅的震动微妙感觉到。
他随手从背包中抽出来上课需要用的书，摊开在桌面上，眼皮都不抬，“堵车。”
看来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宋轻沉放心地回头，才转过去，忽而听见来自身边的悉索声。
她僵停在半空中，抬头，只见身边的白芷婷站起身来，柔和的拿出来自己手中的透明吸管杯，放在了周池妄的桌角上。
“这个送给你。”
周池妄上掀眼皮。
“你来的匆忙，应该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吧，先喝点奶茶垫垫。”
见周池妄不接，她又说，“放心，不是外面买的，我是我家里的佣人手工制作的，里面只有牛奶、鲜茶水和一点芝士，没有勾兑。”
白芷婷神情平静，送东西时单手捏在透明吸管杯的杯璧上，就这样与周池妄两两对视。
对于给周池妄送东西，六班的学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作为校内红人，基本上每周他的桌上都有别人送过来的各种小零食，或者告白信，送信人包括但不限于七中的每个年级。
但是对于白芷婷，着实罕见。
白芷婷疏远惯了，对于六班的女生话题不参与，男生话题不搭理，独自上课独自出校门，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向周池妄示好是第一次。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
全班又在围观，他们看戏的同时，还在观察宋轻沉的反应。
若真有点什么，宋轻沉没有道理一点反应都没有。
气氛在僵持。
半分钟之后，周池妄的大手捏过桌角上的吸管杯，随手晃了晃，“谢了。”
平静无波的两个字。
六班内却起了一阵喧腾，有些男生坐在旁边惊讶。
“卧槽这什么情况？”
有人在旁边说暧昧风凉话，“还能是什么情况，成了呗。”
宋轻沉是空间距离上最近的围观者，她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乱转，并且观察到，在周池妄拿过奶茶杯的同时，白芷婷的手指在隐隐颤抖。
她低下头，回过身，小小的吸进一口气，很快又转成波澜不惊的样子，低下头，目光盯着课本上，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全班目光的焦点也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