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过年，差不多也就到了二月份。许是今年过年晚了些，不过到了初八，就已经隐约有了些春天的气息，天气略有回暖，不必再整日裹着皮袄，只将寻常衣裳穿厚一些便可以御寒。
上次卢夫人赏的料子已经裁了的冬衣，用白编绫做了里子，填的是轻盈有保暖的鹅绒。如今却是穿不住了。在没有客人来的时候，乔芸便在柜台后头摆了一张桌子，坐在桌旁一点一点地把里子拆掉。
她从游戏里取了一袋蓬松软和的棉花，将鹅绒换成薄薄的棉花，裹在身上不那么热，正是这时候穿的衣裳。
原本这些活计她大可以拿去游戏里做，然而她却想亲自动手。
毕竟乔芸给自己立的人设一直是穷人家早当家的孩子，多一门手艺也好更让自己的人设立得住。
其实以她的厨艺来说，不会缝补衣裳也正常，然而她绣花的手艺还行，天底下哪有只会绣花不会缝纫的人？为了补齐这块短板，她只好拿这身衣裳练手了。
这边乔芸正在一针一针地挑开线头，伴随着挂帘被掀起的动静，门口的风铃清脆悦耳的响了起来，“乔家妹子！”
隔壁的赛大娘又来了，她人还没进门，倒是一声熟络的吆喝声就先从外头传来。
乔芸赶紧把手边的一袋子棉花收进游戏里，才扬起脸，笑道：“大娘您来啦！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吃过了！”赛大娘扭着富态的身子，手里捧着一包袱东西。“这不快开春了，我想着你娘身子也不好，帮你来做做针线活。不说别的，便是你们俩那几身衣裳该改一改了，你一个又要包馄饨又要看店，人哪能忙得过来？”
“那可真是谢谢大娘了！我这整忙着呢！”乔芸放下手头的活计，站起身来。柜台后头坐两个人是有点逼仄。乔芸便将小桌子小椅子都搬到了后院，招呼赛大娘来后院做活。
今天太阳很好，这前屋后头墙根底下正好能晒到暖洋洋的阳光，在这坐一下午都很巴适。
如今天气转暖，铺子后门上的厚门帘她也用一张短一些的方纹绫帘子给换了，这样若有客人来了，风铃声也能听得清楚些。
“哟，你这晒的是什么呀？红彤彤的，怪好看的。”赛大娘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她房顶上摆着的竹匾。
“是辣椒。从山里捡的，晒了能磨成辣椒面，比姜芥和茱萸更辛辣。”
“辣的？”赛大娘口味偏淡，一听见辛辣二字便失去了兴趣，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自己的包袱打开，里头是一袋子白花花的东西，看着跟棉花很像，可是更轻一些。她道，“这是我家之前被子里拆出来的丝绵，我已经洗过晒过，又找人弹了一遍。拿来给你缝几件残冬穿的袄子。”
“这也太贵重了！丝绵我知道，我看那布帛肆里也要好些钱一斤呢！”
“害！这哪里是买的！”赛大娘一边笑，一边将乔芸堆在竹篓里还没来得及拆的衣服拿出来置在膝上，熟练地拆着针脚，“这是我闺女去年回来给我捎的！在绛州城里的绣坊做活，专负责养蚕缫丝。那些下脚茧和茧壳上的浮丝做不了精细丝绸，便只能纺成丝绵。这是我闺女学着人家的法子买了蚕自己纺的。”
“那您女儿真厉害，会纺纱织布可真是门好手艺！会这个到哪儿都饿不着！”乔芸由衷地赞叹，再次从心底敬佩了一下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这丝绵的保暖程度比起棉花和鹅绒来可是一点都不差呀！
“你也不差！昨儿你端过来的炙肥肠，比起正经炙肉来也一点儿不差！我家那老头子就着那份肥肠多喝了两杯酒！”赛大娘一边忙活一边说着，她瞟了一眼毫无动静的主屋，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怎么不见你娘出来，她又病啦？”
乔芸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云雪媚一直都是那副性子，对谁都淡淡的，若不是必要跟着乔芸出门交际的场合，她是一点都不愿意见生人。
一开始乔芸原是为了给自己解闷，从游戏的书商那里买了些杂集小说出来看，谁知云雪媚一下子就爱上了。见天儿地在桌边捧着书，看书的时候还要配上一盒她做的甜点心和加了蜂蜜的花茶。
为了遮掩，她对外说的一直是她娘生她的时候落了病根子，身子一直都不好。
听到这个问题，乔芸连忙遮掩道：“唉！前些日子她贪凉，少穿了一件衣裳，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回屋就咳嗽起来。我哪里还敢让她出门见风？”
啧啧啧，赛大娘闻言砸了咂嘴。
那女人是个顶顶好看的美人不假，可惜是个病秧子，风吹吹就坏了。可惜了这一家的事都要让芸丫头一个人操持！若非如此，她凭着那张脸也能给有钱人家的郎君做个妾或是续弦，怎么着也不用自己女儿在外头吃苦受累。
有了赛大娘这么个针线熟手帮忙，几件冬衣很快就拆好了，接下来便是往里头填丝绵。
赛大娘抬起头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忽觉有些过于安静，才道：“你这客人是真少呀！这么半晌了也不见外头风铃响。”
盯了半晌的针线，乔芸的眼睛也有些发酸。她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手脚，笑道：“一直都是这样！左右店里也不生炭火，开着也不费钱，万一有客人来了呢？大娘，你先坐会儿，我去端点茶水点心来，咱歇一歇再接着做。”
乔芸话音才落，前头的风铃就响了。
“阿芸姐姐，我来啦！”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乔芸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哎呀，才说没客人，这就来人了！”赛大娘笑得合不拢嘴，道：“那我也不打扰你了，这丝绵我给你留着，咱明儿再继续！”
乔芸来不及说话，只得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掀了帘子就来到屋里，欣喜非常：“卿卿！你从绛州回来了？”
来的可不是就是孟韶卿！她还带着个丫鬟，那丫鬟手里也捧着个包袱。
“是啊！我给你带了礼物！”
“几天不见，让我好好看看你！”乔芸高兴地看着孟韶卿被打扮得更漂亮更可爱了，拉着她羡慕地打量她的裙子和头发。
她的发髻像一只小兔子，周遭还有很多复杂的发辫，配着一头银制镶粉碧玺的头面，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这样复杂的发髻乔芸自己却是一点儿都没耐心辫，自己平日里也不过是挽两个发团就了事。唯一一次顶着它还是过年在孟府里丫鬟给自己梳的。
她穿的衣裳显然是过年刚做的。一身春梅红的圆领半臂小袄，袖口领口缀着白兔绒边儿，内里是一件淡绯色中衣；下身系了一条樱草间明绿两色的十二破交窬裙，樱草色的布条上还绣了极为精致的葡萄藤，整个人清雅又可爱。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般贵气！”后脚跟着进来的赛大娘看孟韶卿看得眼睛都直了。
孟韶卿炸了眨眼，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乔芸的后院里钻出一个中年妇人！
见她不解，乔芸便对孟韶卿解释道：“这是隔壁杂货铺的老板娘，姓赛，我在后头做针线活，她来帮忙的。”
孟韶卿恍然大悟，乖乖巧巧地行了一礼：“赛大娘好！我姓孟！是阿芸姐姐的好友。”
芸丫头居然还能认识这有钱人家的小娘子了？姓孟，县里哪家员外姓孟来着？
等等……这县里姓孟的富贵人家不就是县令家么？
赛大娘吃惊不小，瞪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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