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某国营饭店。
张跃民一行人来的有点尴尬，十点多，午饭早了，早点晚了，人家门口的早点摊子已经收了，就剩几个油饼，张跃民买下，撕吧撕吧分给众人填下肚子。
转过一个路口，张跃民突然闻到一股葱油香气，循着气味走进一条小巷，一个没有招牌的小店，闯入视线。
门脸很小，墙上是油烟熏的黑黄色，一男一女两人在里面忙活着，看有人进来，女的连忙过来招呼：
“大兄弟，吃点啥？”
“有啥呢”张跃民问道。打量了一圈，没看到墙上桌上有菜单。
“中饭还没准备好，早点还有面条，能行不？”
“啥价啊？要票不？”
“两毛一碗，不要票”
“行，来六碗”
女的连忙把椅子拉开，顺手又把桌面给擦了擦，请他们坐下等。
“哥，这是私人开的吧？”芳子坐他旁边小声问道。
“嗯，应该是”张跃民点点头，他也奇怪，这年头私人也能开店了？不怕别人来查？初次进店，也不好问，先按下好奇，等以后多来吃几次，再打听打听。
少倾，面端上来了，张跃民观察这两人应该是一对夫妻，手脚挺麻利。
面是用大海碗装的，份量十足，里面还加了点碎鸡肉，绿油油的葱花点缀在上面，看着就有食欲。
呼呼呼，吸溜吸溜，半张油饼根本不顶饿，黑子和梁忠军，大舅子仨吃得那叫一个香，连汤都一滴不剩，媲美大黄。
“吃饱没？不够再来碗”张跃民问道。
“够了，够了哥”黑子不好意思回道，再吃一碗他也能干下，一想到这一碗就要两毛钱，哪敢再要。
等众人吃完，张跃民自己掏钱付了账，又找老板娘打了两壶开水，倒进自带的水壶里，路过物资站拿批条买了两袋水泥，一行人又急匆匆往回赶。
没有了货物，拉板车也轻松不少，张跃民骑车带着芳子，走走停停，下午四点左右就回村了。
梁队长和会计叔正在大队部，焦急等待着，见他们终于回来了，接过板车，翻开一看，除了两张凉席，都没了。
“跃民，都卖了？”会计叔颤抖的声音问道。
“嗯，卖了”张跃民坐下，捶着腿说道，六十里地太远了，骑自行车也累的不行。
黑子和招弟把卖的毛票硬币，全部拿出来放在桌上，几人划拉半天才统计完。
“鳝鱼王八卖了六十二块六毛，竹货卖了七十三块整，一共一百三十五块六毛”
会计叔兴奋的放下笔，说道。
“这买卖做得，这下就是九百斤粮了，大半头肥猪了”队长感叹道。农人对钱的概念总爱用吃食来换算，更直白。
“嗯，我做主送了一把椅子和甲鱼出去，没算里面，芳子拿钱补进去”张跃民和芳子说道。
“说啥呢，黑子和我说了，不和当地地头蛇打点好关系，哪有这么顺当”队长虎着脸说道。
“嗯，跃民哥还请我们了面，他自己掏的钱”招弟也说道。
“多少钱？”会计叔问道。
“好了好了，扯这些干嘛，我不给，你也别给我。就这样吧”张跃民懒得客气来客气去的。
“跃民啊，你看这买卖不能耽误了，要不让老爷子再顶几天给孩子上课，还是你带队去县里。”队长瞅着他说道。
“不行，孩子的学业更重要”张跃民摆手拒绝。
想了想又说道：
“这样，星期天我去看着，其他时间让黑子和招弟带人去，他们几个今天卖的不错，慢慢来，做买卖急不得”
队长和会计叔只得点点头答应道。
几人又商议了下，不可能整个队的人都去捉鳝鱼泥鳅，做竹货，由队长安排一部分人去干这些，收入归集体统一分配，争取在分田地之前攒一笔钱买粮，好让大伙度过饥荒。
去县城的人，张跃民建议按提成支付点劳动报酬，来回百多里地，还要吆喝卖货，很辛苦。
“那就按跃民说的，百分之十的比例，一百块提十块给你们几个人”队长同意道，他也知道不能让人白忙活。
“谢队长，谢民子哥”黑子和招弟连忙站起来感激道，忠军也跟着起来附和道。
梁忠军不必说，媳妇还躺在床上哩，欠了队里一屁股饥荒，黑子他爹这两年也是三天两头病，前几天大队开会都是他去按的手印，招弟家还有一群小妹和弟弟，都是村里的困难家庭。
他们又不傻，百分之十看似不多，就今天卖的这一百多，一人都能分到两块多钱，在生产队辛苦一天能拿多少工分，简直就是天上掉大饼，砸到他们头上了。
这还只是第一天，货都不够卖，下次带多点，卖多了不就分得更多，而且民子哥表态他和芳子不去，不再参与分红，这下就四个人了。
会计叔点了钱，分给他们几个，张跃民也没矫情，点头让芳子一起收着，这傻姑娘乐的两个酒窝都裂开了。
攥着票子的几人，干劲儿十足的催着队长们明天赶紧安排人，过两天他们就想去县里，这耽误一天都是钱啊。
………………
吃完晚饭，芳子跟着张跃民回学校，张跃民趴着桌上写着小说，芳子烧了一盆热水，端进来把他的鞋子脱了，不嫌弃的挽起裤脚，把脚放进去。
“嘶，嘶，嘶”张跃民舒服的呻吟出来。低头看了看给他洗脚的姑娘，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
“好了，我自己来”
“没事，别管我，你写你的”芳子抬头笑脸明媚的说道。
过了一会，等水不再热了，芳子给擦了脚，出去把水倒掉，再进来芳子给挑了挑油灯，就在旁边痴痴的看着他写字。
“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嗯，说啥呢”
“你看，招弟今天在县里都是她卖的，我都不敢开口，是不是很没用”
芳子低头垂弦欲泣，她是真觉得自己没用，都帮不上他什么忙。他又是这么的优秀，芳子害怕自己配不上他。
张跃民放下钢笔，转身面对着她，双手上肩掰正她，双眼对视说道：
“傻瓜，你跟她比干啥，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芳子，我喜欢着的芳子，谁也比不了”
咿呀，好肉麻，真好听，多说点，多说点。芳子心里吼道。
“真的呀”
“比真金还真”
“那我有啥是你，喜，欢，的呀”芳子欢喜的双眉成月牙问道。
“嗯，那可多了”
“你说嘛，说嘛”
“美丽，善良，贤惠，唱歌好听着哩”
“还有呢”
张跃民双目一凝，双手自然带人入怀，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大，以后我和孩子都饿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