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就在那锋利的钢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光弧,朝着官岙的脖颈用力砍下的一瞬间,祭台下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高喊。
这个熟悉的声音,令原本已经决意赴死的官岙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这是——
他挣扎着想要转头,却因为被人绑缚着双手的关系,没有办法看清,可梁士德在听到这声阻止之后却立刻转过身去,目光灼灼的盯着祭台下的文武官员,还有那些刚刚被赶出城来的百姓,这些人全都齐刷刷的跪着,只有一个人背着双手站在其中,长身玉立的样子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如冠玉,笑容可掬,虽然穿着和周围老百姓一般朴素的布衣,可一身的贵气却是出类拔萃,端是一副玉树临风的形貌。
刚刚那声高喊,就是他发出的。
梁士德微微眯起双眼,露出了危险的气息:“刚刚是你喊——等一下?”
“正是,”
那人说完,慢慢悠悠的从人群中走出来,一直走到了通向祭坛的那条直道上,周围的侍卫们立刻上前,齐刷刷的抽出刀剑对上了他,一时间利刃环伺,他整个人也陷落在极度的危机当中,可他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反倒笑眯眯的对着梁士德拱手行了个礼:“夏王,何必大动干戈?”
原本,打扰了自己登坛祭祀,应该立刻拖下去千刀万剐剁成肉馅,可看到这个年轻男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梁士德断定他必然有些来历。
于是他一挥手,让那些侍卫都退到四周,却也没有完全让开,然后他漫步走到祭坛的边沿,目光灼灼的盯着这个年轻人。
“你是谁?”
那年轻人本就生了一双弯弯的笑眼,不笑一张脸都带着三分喜色,这个时候更是笑得如初升的旭日一般温暖又喜庆,他掸了掸衣袍,仪态庄重的对着梁士德拱手行礼:“在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绑着跪倒在祭坛上的官岙却奋力的挣扎了起来,这个熟悉的声音令他又惊又喜,甚至好几个侍卫都按他不住,总算转过头去,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人群中那风流倜傥的男子,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是你?裴——”
与此同时,站在人群中的那男子也看向了官岙,目光交汇中,流露出了一丝担忧和关切。
但他还是继续微笑着,朗声道:“在下,裴行远。”
裴行远?!
听到这个名字,梁士德先是皱起了眉头,随即就在脑海里翻找出了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的来历——他,就是跟自己敌对多年的宇文家的那个老二,宇文晔的死党!
当初他攻占洛阳,虽然抵死不从的有许多,比如官岙和他周围的这些人,也有些立刻就降服了,比如魏玉,比如已经死了的江重恩,这些人在归降了他之后告诉了他不少朝廷宫闱的秘辛,同时也在宇文渊登基称帝之后告知了他不少关于宇文家的事迹。
其中,他们反复提起的,就是当初那位宇文二公子,如今的秦王——宇文晔。
其实早在旸帝在世时梁士德就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此人惊才绝艳,文武双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尤其是当初在雁门郡的一箭惊天下,之后他在关中也做过不少大事,尤其身边还有一群死党相助,不仅助他立下了不少大功,也让他和太子宇文愆之间的争斗进入了白热化。
他的那群死党一个个都是能文能武,智勇双全,其中一个很响亮的名字,就是裴行远。
只是因为相隔千里,虽然听闻了不少关于长安的事,但一些小事,梁士德就并不清楚了,尤其在两边已经开战之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战场上,所以他并不知道裴行远因为汤泉宫事件获罪落草。
此刻,这个裴行远出现在洛阳,他的祭坛下——
梁士德又上前了一步,却仍然没有走下祭坛,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他始终凌驾于众人之上,也能俯视这个他有些看不透的“敌人”,从心理上压制对方。
梁士德道:“原来是你。”
裴行远笑眯眯的:“正是在下。”
梁士德的眼睛又微微眯了起来,眼瞳在阳光的映照下漆黑无底,满溢着危险的气息,他道:“你来送死?”
这四个字,几乎已经注定了裴行远此刻的死局。
周围那些侍卫虽然退到了一边,但手中的刀剑并没有回鞘,甚至全都对准了裴行远,只等梁士德一声令下,他们就立刻扑上去把这个人碎尸万段。
裴行远仍旧笑眯眯的:“我来送信。”
梁士德道:“谁的信?”
裴行远道:“秦王殿下。”
“宇文晔,”
这个名字令梁士德微微变了脸色,也让跪在地上的官岙和官迟英心跳更沉重了几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却都有些茫然无措——他们谁都没想到,裴行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可是,洛阳城被围攻,梁士德封闭城门已经数月,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又要做什么?
而且,只他一个人,他能做什么?
梁士德深吸了一口气,道:“他要你送信说什么?”
裴行远道:“秦王殿下,希望你能,献城,投降。”
“……!”
这最后四个字,他说得不轻不重,甚至还带着一点笑音,可出口的一刹那,众人只感觉天昏地暗,好像头顶一道惊雷劈下来,把所有人都震了个尸骨无存,那些侍卫们更是暴怒骂道:“大胆!”
“竟敢口出狂言!”
“夏王,请让我等将他碎尸万段!”
在听到“投降”二字的一瞬间,梁士德的脑子里也一片空白,随即被一股澎湃的杀意所充斥,他恨不得立刻冲下去,亲手把这个在他的良辰吉日口出狂言的臭小子撕个粉碎。
但下一刻,他却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咬着牙看着面对刀剑环伺仍旧面不改色的裴行远:“就凭他,还是凭你?”
裴行远笑眯眯的道:“凭,我们。”